文图|蒋瞰
作家兼文艺旅行者
多年旅行,早就明白,最美的风景无法分享,我们出发,不是为了发朋友圈。
北欧,纬度和气质都很高冷,今年成了爆款,整个朋友圈都在晒冰雪、极光和大长腿。幸福指数普遍高的北欧几国当然好,但冬天也实在冷酷、黑暗。所以,无论如何,要睡得好一点。
看过世界尽头后,越发明白,这个世界不长不短,不大不小,很多人活得不情不愿,大概是因为他们没和真正吸引自己的床在一起。
冰岛:用一栋大房子抵抗黑暗
2月份,冰岛正是极夜,上午十点半天亮,下午四点过后天黑。因此,无论在雷克雅未克还是一路环岛,我们都用几栋大大的房子安放无处可躲的巨大陌生感。
当地人自己的房子肯定暖气充足,户外湿答答的衣服迅速被烘干,解释了街上为什么从不见人打伞;屋内一定有齐全的咖啡设备,因为有一上午的时间拿来看日出和摆拍,反正也无事可做;一定有宽敞的厨房、基本的调料和充足的碗碟,精雕细琢几个好菜,把中西混搭的晚餐吃出法餐意味,至少在时间长度上;窗帘不一定要拉上,不要担心天亮得太早吵了好觉。除非有人铲雪——在雷市住的时候,一大早被吵醒。一夜之间,雪覆盖街道,噪声便是住户在铲雪,这是当地人最最自觉的事。而在环岛一路就听不到太多人声,只有一晚大风呜咽,最壮的男生几次企图张望两吨多的巡洋舰是不是还在。
特别要说的是在一个叫Gíslholtsvatn的地方住的房子。茫茫雪原,只有一座平房,可以想象狗熊猎人或是《恋爱假期》里的场景,感谢伟大的谷歌地图。
赶在天黑前入住,和一般Airbnb(住宿服务网站)房东把钥匙放在门口自行解锁不同,那天,男主人在屋子里,他把我们拒在门外,理由是还在做清洁。几分钟后,一尘不染的房子令我们惊艳——迎面而来的巨大落地窗呈上冰岛与生俱来的壮阔、辽远。
男主人穿冰岛牌毛衣,带我们参观房子,讲解须知,最后留下一句“所有东西都可以用,包括这个”,他指指桌上的香蕉。
没有便利店,没有泳池SPA,没有棋牌室、图书馆,这栋孤岛上的房子和外界隔绝,只好吃一顿漫长的晚餐,吃不动时就喝酒,然后关上所有的灯,看天。星星很密,巴尔迪·约翰逊(Bardi Johannsson)的Starwalker(《星际行者》)最应景。与其转身去包里拿脚架,不如多看看。
多年旅行,早就明白,最美的风景无法分享,我们出发,不是为了发朋友圈。
极光在两个多小时后出现,是架好脚架等候着的摄影师呼唤大家看的。我这种喝了夜酒的微醺分子侧个身,在卧室窗台边巴望。绿色渐变的极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北方的天空倏忽而来,带着所有人的期待。
来前听朋友抱怨过她的极光之行:“一出机场,唰,就是一道极光,但我还没准备好啊,不管是相机脚架还是心情。极光不应该是拿着酒杯,用迷离的眼神去仰视的吗?”
那么,相比她那来得太早的惊喜,我的则一切刚好。
冰岛除夕夜:用一家奢华酒店除尘迎新
农历除夕是我们开启环岛的日子。冰岛的路况很好,除雪机制也很完善。我提着从老王那里拿来的酒壶,坐在副驾驶充DJ。
冬日里能够沿海自驾的路程不远,北面封路,但内心依然跟着兽人乐队(of Monsters and men)唱着Dirty Paws(《脏爪子》),车轮就是白日梦想家的滑板。
卡莱奥(Kaleo)的I Walk On Water(《我在水上行走》),本土的声音就像毛茸茸的冰岛毛衣,又美又暖;或是来点电子乐,集合了不同职业九名成员的乐队古斯格斯(Gus Gus)真是和这些动辄上亿年的自然景观形成鲜明的对照。无论是民谣还是舞曲,几乎冰岛的所有音乐灵感都来自大自然和天气,布满厚厚云层的天空被风撕扯开一道裂痕,透出魔幻蓝,空气像千年冰湖一样透彻。
当晚到达蓝湖,并且入住此行最贵的酒店,这些当然是有意的安排,毕竟,在国外也要好好过年。
那天,穿越暴雪,再遇彩虹,老司机说有一种在天堂开车的错觉,根本看不到路,即便开陆地巡洋舰,全程都是紧张到手酸。间歇泉没有看到,但在当地时间下午四点,国内正好零点时,到达冰岛蓝湖温泉Silica Hotel。
背靠雪山,面朝苔原,毗邻天然火山岩温泉,仙气袅绕。白色和蓝灰色(在国内我叫它“雾霾蓝”啊)是主色调,每个房间自带露台,而景色是漫无边际的天然火山石。
除夕夜,就是洗尘迎新,我们跳进蓝湖温泉。布满苔藓的石头中突然涌出温泉,水中透着蓝色,如蛋白霜、覆盆子汁,液氮冒出一缕缕烟雾,冰川中翻腾着热气的温泉。脚底踩着的是软绵绵的火山泥,当面膜敷在脸上,抹在身体上,再用温泉水冲洗。尽管你也能看到莫名其妙套着泳圈的客人,但这里依然只对住客开放,不可能出现下饺子的场面。
泡完温泉,刚想往床上躺,房间内电话响了,前台非常平静地告诉我:“极光正在天上,您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观看。”
这是酒店特有的“极光叫醒服务”啊!我还穿着夹趾拖鞋,冲到屋外,但不觉得冷,极光正在北方天空,为我带来一年的好运。
芬兰赫尔辛基:找一间厨房过几天日常
把当地菜场作为旅行目的地的人最受不了仅仅是看看,面对五颜六色的蔬果和当地食材,求之不得的是一间厨房。所以,我们在芬兰赫尔辛基的下榻地便定了酒店式公寓,有宽敞的厨房和齐全的设备,距离老市场(Vanha kauppahalli)1.5公里,步行到中央车站只要六分钟。
Aallonkoti Hotel Apartments全白系列套房,沙发软而宽,是红山区(艺术设计区)的家具店能看到并直接寄回国的那款,到后来,大家似乎在争睡沙发。入住正值下午三点,大伙儿似乎没有心思认真听公寓负责人讲解,毕竟,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黑了,而老市场也要关门了。
穿过陆续收摊的露天小商品市场,1889年开张的老市场立在海边,有着醒目的红砖墙,一直是赫尔辛基美食家们的聚会场所。除了传统的芬兰食品,像鲱鱼、红白鲑鱼,还有拉普兰美食,比如驯鹿肉,所有品名和价格都写在透明食品柜上。管铺子的中年大婶一个人搞定包括招待、片鱼、称重、塑封、收钱在内的所有事。后面人怎么办?等着呗。所以,一趟买菜,算上拍照和有道翻译的时间,前后花了我们三个多小时。
两斤重的三文鱼,只用橄榄油煎,撒上自冰岛带来的粉红色海盐,买菜、做饭、拍照、点评,必须做足全套。旅途中最难得的不外乎有个可以做饭的家,以及不赶路、不在景点拍照的闲心。
要提的是,无论是在公寓还是在酒店,首都还是市郊,桑拿房都是芬兰下榻业的硬件必备。据民间统计,全国有差不多320万个桑拿屋,超过人口数的一半。赫尔辛基市区有两家有着悠久历史的柴火烧桑拿房,有空的话,一定要去。Yrjonkadun Uimahalli兼带泳池和桑拿,分为man's day(男士之日)和woman's day(女士之日),因为,每个蒸桑拿的人都得尊重传统,裸身;Kotiharjun也是一家老字号桑拿房,烧的是柴火。我蒸完出门时,三个老爷爷赤膊坐在室外,喝着啤酒享受冰火两重天。
赫尔辛基—罗瓦涅米:睡在火车上,向北极圈挺近
国内没赶上的春运在芬兰碰上了,不会任何技能也能顺利赶上车,只要往无处不在的黄皮肤人里扎。毕竟,从赫尔辛基坐极地列车去罗瓦涅米是一个浪漫又实惠的方式。
罗瓦涅米,这个北极圈上的城市,官方意义上圣诞老人家的地方。从晚上18:52到第二天早上7:28,我们乘坐的车一路向北,朝着北极圈方向。
我们买的是卧铺票,大约1000人民币一张,两人间,带独立卫生间、床脚储物格、迷你观景窗,最主要的是,床头床尾都有充足的插座以及速度还算靠谱的Wi-fi。
和国内火车一样,这趟火车有颠簸,也有过长的停靠时间,但乘客可以挨着窗台期待极光,也能够一路呼啸,离纯真越来越近。
回程是飞机,便不可能收到打着Believe的车票(汤姆汉克斯《极地特快》重现),无论如何,成长快乐。
罗瓦涅米:圣诞老人家乡的幽默
罗瓦涅米圣诞老人村的village早已是爆款,我们就选了一家自以为很小众的树屋酒店Arctic Treehouse Hotel。早上七点半,极地火车到站,打车十分钟到达酒店,大堂餐厅正在供应早餐,清一色的中国同胞。而你只要一张嘴,肤白齿红的当地姑娘就知道你要干吗了——估计来的人都是一个套路。她流利地告诉你:“酒店入住是在下午四点,但我们会帮您尽可能提前。圣诞老人村十点开门,现在是八点半,您可以先用早餐,15欧元一位。”几乎所有人都会先花钱吃一顿,要不然无事可做啊。
踩着积雪,徒步二十分钟抵达圣诞老人村,远在北欧的净土也未能躲过商业侵袭,整一个露天购物中心。但还是贪图一个邮戳,略有仪式感地买了明信片,把给自己的那张放在红色邮筒里,相当于预约了2017年的圣诞节礼物。
按照这样的进度,酒店无疑成了目的地。每一栋房子都沿森林坡度而建,落地大玻璃窗正对着床。雪厚到齐膝盖,朋友穿戴鲜艳,摆各种造型,而我只需要坐在有地暖的地板上,隔着玻璃窗给她按快门。
房内没有座机,中国人就靠微信和前台联系。我用过两次,一次是咖啡机失灵,另一次是预约第二天接我们的时间。虽然对方微信没有头像,但是相当靠谱。到了晚上我的威士忌时间,想和酒店要些冰块,却怎么也收不到回复,前台电话无人接听。我只好把装了半杯水的杯子搁在户外,期待结冰后直接淋酒。
这是冰天雪地里的幽默。
(当然,后来还是联系上了,小哥送来满满一篮冰块,雪夜里,诗酒趁年华。)
哥本哈根:安于现状,找寻幸福
本以为在冰岛和芬兰经历了严寒,终于可以在哥本哈根这个幸福的国度晒太阳喝咖啡。点子不准,那几天丹麦的温度达到整趟旅途中最低,我在国家艺术馆买了本治愈小书HYGGE——一个丹麦人人知道的词语,关于幸福的生活。有了这本小书,可以待在酒店里不出来。
对了,最后一站,我们住SP34,哥本哈根市中心历史悠久且充满活力的拉丁区Sankt Peders Str?de 34的缩写,酒店已经成为该区的标志。
SP34原来是FOX酒店,丹麦建筑设计师Morten Hedegaard摒弃了原先如万花筒般繁复的装修风格,代之以简练、含蓄。前台、酒吧、咖啡厅组合的开放式休息区,图书阅览室、118个客房、隔壁门的Moritz酒吧、Din Nye Ven咖啡厅,齐全的功能区将我们在哥本哈根的日子填满。
大雪纷飞的日子,躲在楼下咖啡馆看书。咖啡师已经看到了书的封皮,我就顺势“随机采访”:“你们怎么定义Hygge呢?”
“很难找到一个和它意思完全贴切的词,cozy(温馨、舒适)吧,但Hygge远远不只是cozy。”他说。
他说了一个Hygge的“道具”:Light,无论是电灯还是蜡烛。就拿酒店里发光的物体来说,定时闪亮的霓虹灯台灯、明黄色的曲线酒店店招、瑞典公司RUBN定制的顶灯,从屋外走过,都会感到温暖。
在丹麦时常会有一种特殊的感受,就是,要有光,不论是透过玻璃窗掷地的阳光、藤球灯里泄出的魅惑的光束,还是蜡烛烘着的暖光。
酒店工作人员说,丹麦人看似冷漠,实际热衷于制造亲密气氛,相比在咖啡馆、酒吧等公共社交场所,他们更喜欢将朋友约在家里。有了这个逻辑,也就明白此地盛产杂货店的逻辑,据说大部分的家看上去都像家居杂志页面。
说到家居和杂货,酒店不远处的Hay和Illums Bolighus都很好逛,开摄影工作室的小伙伴们纷纷开启“买买买”模式;圆塔旁边的CINNOBER也是,这家暖而小的地下书店是美术设计工作者和插图画家夫妻开的。
酒店就是临时的家,尤其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就像Hygge的指示,在家里,人和人之间充满了安全感,交流时可以卸下装备,围坐在一起吃着热土豆,做热红酒,共度美好时光。
所以啊,不要再动不动就说人家北欧人民“性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