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胆子就小,怕黑,怕虫。但却喜欢听姥姥讲奇奇怪怪的事。
那次,我和高高一起去姥姥家。她的姥姥和我的姥姥是一个村,离我们村四里地,中间还有一个石村。我们这几个小村,人口都不过一千来人,村与村之间就隔一二里路,刚出这个村口,就望见那个村口了。所以,即便是小孩子,靠着两只脚,我们就能走村串亲戚。
按地理位置,我们先去了高高姥姥家,看到她的姥姥姥爷在做糖稀,我咽了几次口水,决定走人。高高的眼睛已经被糖稀黏住了,但听说我要走,还是悄悄对我说“你等会再走吧,一会熬好了,我让你吃。”
凭直觉,我觉得让不让我吃不是高高说了算,我也不想让她为难,刚才她明明问过两次,能不能吃一口,被她姥姥姥爷递了眼神,“急什么,一会儿再说,还能不让你吃吗?”
我还没馋到那份上,长这么大,我都没吃过这东西,不也没死。于是我干脆的摆手,告诉高高我去姥姥家了,等下午走时,再过来找她,她来找我也可以。
到了姥姥家门口,还没进院,就听到前院邻居家里传来哭喊声,是个大人的声音。我心中疑惑,却也没停步,径直跑进姥姥屋里。
姥姥腿脚不好,常常坐在床上剪纸或做针线,她的手可巧了,无论是花鸟虫鱼还是男女老幼,姥姥把纸折几下,几剪刀下去,保定栩栩如生。还有各种碎布头,经姥姥的穿针走线,各种图案就出来了,谁见了谁喜欢。
我一进姥姥屋,看到姥姥正戴着老花镜做针线呢。打了招呼就爬上炕,“姥姥,前院有人在哭闹,是个大人的声音。”
“是吗。”姥姥叹息一声,“这一个接一个,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什么一个接一个?”
“前院呀。人们都说她家惹了黑幕什。”
“什么是黑幕什?”
“黑幕什只在晚上出来,听说是冤死人化成的鬼,有怨气,厉害着呢。但是这黑幕什不招惹好人,他只找仇人,要是找到仇人,那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那这个黑幕什的仇人是谁?”
“听说是柳儿她爹。她爹多年前南下做买卖,好几个人去的,结果只回来了他一个,回来当晚就吓疯了。”
“怎么吓疯的?”
“回来后,柳她爹拿回不少钱,让柳她娘藏起来。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乡里乡亲的听说他回来了,去串门看他,结果他谁也不正眼瞧谁也不搭理,眼神都不对劲,躲躲闪闪的,嘴里还说不清冒出一句什么话,说别跟着我,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害你的。人们一看他这副模样,就都走了。柳她娘说,她男人路上累着了,做了噩梦,被吓着了。谁信呢,都说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后来呢?”
“后来天黑了,柳她爹说什么也不在家呆着,说会找到门上来,想出去躲躲。结果刚出他家大门口,就看到一个一丈高的黑影,没有脑袋,脑袋在一只手里托着。柳她爹吓得裤子都尿了,向黑幕什磕头求饶,结果黑幕什说欠债还钱欠命偿命。”
“后来呢?”
“后来柳她爹就疯了,没两天就死啦。这还不算完,柳她大姐跟她姐夫吵了一架,没想开就喝药死啦。她二姐招的上门女婿,这不,女婿上吊也没啦。三闺女正是找对象的年纪,生的模样不错,可突然就疯了,光着身子四处跑。有的说被糟蹋了,有的说跟上脏东西啦。家里嫌丢人,就把她拿绳子捆上了,捆上是跑不了了,就是天天哭闹,不分个白天晚上。送到精神病院里去了三趟了,去了就好,回来就犯病。”
柳的三姐我见过,与我舅舅家的表姐岁数相当,圆圆的脸蛋眉清目秀,模样周正,身手也好看,我就记得她来找表姐,我从屋里往外跑,一头撞在一个人的怀里。她穿着桃红的衬衫,紧身牛仔裤,一头披肩长发。我的头顶住了软软的东西,原来是她鼓鼓的胸脯。我还问她疼吗,她笑笑说没事,以后跑慢点。
二姥姥当时还说,一看这屁股,就是好生养的,所以我还多看了她屁股几眼,发现她的屁股圆圆的。
我也叹声气,那么温性的人怎么就疯了呢。
“这还不算完,柳儿的身上忽然就起了一身烂疮,又疼又痒。去过好几个医院,花了好多钱,都不见好。”姥姥接着说。
柳儿十五六岁了,人如其名,长的皮肤白净,瘦长脸,一双眼睛又大又长,眼尾还往上挑着,一看可精神了。身材纤细,真像夏日里随风摆动的细柳枝一样好看。
“这一家就柳儿她娘没事啊?”我想到柳儿她娘,柳儿她娘就是柳儿的放大版,模样八九分相似,就是身材壮实很多。虽然样貌相似,但柳儿她娘一看就很厉害难招惹,柳儿看上去文静细气。
“谁说不是,都说柳儿她娘命硬,不过这一家人死的死疯的疯,柳儿她娘日子也不好过。都说柳儿她爹带回家的钱花光了,她家里才会慢慢安生。这都是做了坏事,招惹了黑幕什的下场,一个柳儿她爹,害了全家人。”
我忽然间就对神秘的黑幕什肃然起敬,再可怕,他也只对付害他的人,这黑幕什总不算坏吧。
我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姥姥想了一下,说“我听说这黑幕什也算夜游神,既然是神,应该是好的吧。就是好人,也要少走夜路,万一碰上值班巡夜的夜游神,冲撞了他们,也不好。”
“夜游神也值班吗?”
“值,天地间的任何事都有神仙管着呐,不就和上班一样吗?”
哦,我听懂了,我想到自己撞到的那个柔软的怀抱,心里在想夜游神值班对人们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既然是神仙,为什么会被人们冲撞呢,神仙不都和西游记中的一样有神通吗?有神通连避开人们冲撞的本事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