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你啊?稀客!稀客!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了,头两年我还说呢,中兴老弟是不是金屋藏娇了,再没看到张小姐来总公司了。怎么样,中兴老弟最近还好吧?”蒋总站起来,倒确实有几分高兴,很热情地绕过大班台,来跟我握手,然后还是拽着我的手貌似热情地又摇又捏又拍。
我抽出手来,装着捋了捋头发,笑容满面地说:“哎呀,蒋总真是好记性啊。当年咱们不过一面之缘,蒋总现在还能想得起来。”蒋总哈哈一笑,一边示意我到会客区落座,一边感慨地说时隔多年了,然后重复问道:“张总如今在哪里发财啊?怎么就你一个人来见我这老朋友的吗?”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他如此问话想来他们之间并没有联系啊。我坦率地说:“蒋总,我今天冒昧地来拜访您,就是为了打听张总的下落。看来您也并不知道啊。”“哦?”蒋总确实有几分意外,“张总啊?你打听他的下落?怎么?你们有多久没见?”“五年多。”我说。“哦——。哈哈。”蒋总明显来了兴致。
几句话交谈下来,蒋总明白了我找他的目的,原来是想通过他打探到张总的下落。居然能打听到他这个只谋过一面的人这儿来,想必是无计可施了吧。他话锋一转,眯着眼睛色眯眯地盯着我说:“哎呀,张小姐啊。你还真是念旧之人啊。不过是当初共事半年而已,又失去联系五年有余,我还真是不明白你找他干什么啊?为了工作吗?找我就成了呀。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很好的工作。或者你就留在我身边也行啊,我也给你个总经理秘书,首席秘书,如何?”
我心里准备着的不快果然发生了,不过我还是控制着微笑地说:“谢谢您了,蒋总。感谢您如此高看我了。不过,我找张总并不是为了工作或者前途什么的,我的确是有些私事需要找到他。”蒋胖子鄙夷地笑了笑,忽然有所醒悟似的,眼光在我周身探寻了一遍,说:“难道你找他是为了旧情,或者还有一个私生子?”我的脸瞬时垮了,都掩饰不住了,正要发作。蒋总忽然哈哈笑起来,说:“对不起,对不起,开玩笑的啦。”
他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兜了一小圈,说道:“好了,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要找他了。不过呢,你要我帮你找他,也得给我点时间,老实说,我这两年跟他也没什么联系了。”我耐心地问:“蒋总,我今天来找您,也是想了解一下,当年丽江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时候——停业了的?您能告诉我吗?”
蒋总看着我,“哼”了一声,重新坐到我的旁边,说:“丽江公司在老张管理的那几年,每况愈下,逐渐失去了市场,在竞争中失去了生存的意义,老张个人能力遭到了总公司的质疑,总公司清算后,撤掉了老张的职务,注销了公司。当然,这在生意场上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我说:“我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因为产品专利权的事情举步维艰了,难道总公司还是没有与昆明的公司协调好,帮助中恒公司厘清后续发展的障碍吗?是因为这个公司不能继续运营下去的吗?”
蒋总有点意外,不太敢轻视我了,他点点头说:“看来张小姐还是蛮清楚其中的一些隐情。不过,中恒公司的问题不光是与其他公司产品重叠和恶性竞争的问题,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方面面啦。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的。这样吧——”蒋总看了看手表,接着说:“很高兴张小姐能想到来找我,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我请张小姐吃个午饭,你不会不赏脸吧?”他边说边站起来。
我虽然心里有些厌憎,但是现在他是我唯一能打开局面的人,我只有忍了,我也站起来,微笑着说:“我正请您吃个饭呢,感谢您百忙之中的接待,感谢您交情未忘,感谢您倾情帮助呢。”“谁请谁都一样,好说,好说。”蒋总对我充满了好奇,他边走边斜睨着我,说:“张小姐,几年不见,越发地标致了哈。”“您过奖了。”我忍住恶心,微笑地致谢,心里暗暗升起了防范之心。
坐在粤海酒店的顶层餐厅靠窗的位置,可以俯瞰环海路和周边的建筑。环海路依然风光旖旎,宽阔整洁。从高处看,路上跑的小车像玩具,一辆接着一辆川流不息。远处依稀能看见礁石上伫立着的渔女。
等酒店服务员帮我们把菜都上齐了后,蒋总坐在我的对面,冲我举起了酒杯,说:“来,张小姐,这第一杯酒为你接风洗尘,欢迎你来珠海。”我微微一笑,也不推辞,推辞也无效,我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与蒋总的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说:“谢谢蒋总这么有心了,我先干为敬。”我一饮而尽,然后微笑地亮了亮酒杯底。
蒋总看着我说:“张小姐酒量不减当年啊。我是甘拜下风,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下啊。”我故作羞涩的一笑:“您承让了。是我顽皮使诈了。您见谅,别跟小女子一般见识。”蒋总哈哈大笑,又用他那小肥短手指点着我。我吐了吐舌头,说:“您快忘了吧。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啊,您若还记着就是记我的不是了。”
蒋总说:“是啊,很久了,不过说起来又仿佛就在昨天啊。来,我再敬你一杯,祝我们有缘再相见啊。”我抿抿嘴,说:“不对。应该我敬您才对。这次冒昧打扰了,蒙您不吝接见,万分感激。我还是先干为敬。”我一仰脖子,咕咚一口喝了。
“爽快。张小姐性情不改啊,还是当年英姿飒爽的模样啊。我喜欢!来,来,来,喝酒喝酒。”蒋总看我痛痛快快地喝酒,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心里大概暗暗得意,很乐呵。我看他高兴,再次提起之前的话题,我说:“蒋总,还是想请教请教您,当年丽江的公司停业后,张总、还有公司里其他的人都怎么安排的呢?”
蒋总一副卖关子的样子,只是给我布菜、加酒,悠悠哉哉地说:“不急,不急,咱慢慢吃、慢慢喝、慢慢说。”我看他小猫钓鱼、猫捉老鼠、非我莫属的得意样,倒静下心来了,心里说我就拿你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看你能跟我玩到什么程度。于是频频举杯。
蒋总看我左一杯,右一杯,倒是并不敢造次,忙劝道:“不急着喝,来来来,吃菜,吃菜。我最喜欢这家酒店的海鲜了,最新鲜最有味道了。”趁着他给我布菜,我偷偷将嘴里含着的酒吐到擦手巾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以后,蒋总问我:“张小姐,如今在哪里高就啊?”我如实相告:“我才刚从老家辞职过来,还没有正式找工作呢。”蒋总眉毛暗暗一挑,立即腻腻地说:“哦,如此啊,还是那句话啰,来我这儿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了。我很欣赏张小姐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啊。”
我回道:“谢谢蒋总如此抬爱。只是我目前还没有找工作的打算,不过还是要先谢谢蒋总为我如此费心,说不定有一天,真的要拜到您的门下,成为你的兵呢。到时还要请蒋总多多栽培呢。”蒋胖子特爱听这话。
他坐过我身边来,想拉我的手,没拉着,于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故作亲昵地说:“是啊。张小姐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江湖上东拼西打的,我见犹怜啊。凭着张小姐如此样貌,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条有身条,何苦跟一般的捞女一样呢——”
我打断他的话,故意笑笑地说:“脸蛋和身材有什么用啊,岁月是把杀猪刀,都是些很快耗尽的资源,我倒希望自己有过人的胆识、聪明的头脑、一身的正气,有一帮同样同仇敌忾的朋友,一齐闯荡江湖,而不是仰仗某一人的可耻可怜的庇护呢。”
蒋胖子听了,有几分尴尬,有几分不屑,哼哼笑了几下,很是不快。他没倒酒了,旋转了一下餐桌上的玻璃转盘,将茶壶转到了自己面前,拿起来给自己斟了杯茶。
“言归正传,蒋总。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到张总。不知道您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跟他取得联系呢?”我故作热切地看着他。蒋总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没问题了,小意思了。找个人而已啦,何况我跟他也是老朋友啦。包在我身上啦。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如你所说,你在五年多以前就已经离开了丽江的公司,你还是没有告诉鄙人,为什么失去联系这么多年后又想起来找他呢?”
我微笑着说:“确实很冒昧。我今天来找您,也包括我寻找他都是很冒昧的事情。只是我一时半会也无法跟您说清楚来龙去脉,只是想恳请您能给我提供一些线索或者能回忆一些当年的事情都好。”
蒋胖子胖胖的身体往后一靠,嘬着一根牙签,邪乎乎地看着我说:“好啊。没问题啊。我帮你找啊。不过,事成之后,张小姐要怎么谢我啊?”
姓蒋的越说越下作了,我则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蒋总助人为乐,又财力雄厚,自然是不需要我金钱的馈谢了,而我又是有夫之妇,还是三岁孩子的妈,也无金枝玉叶的肉体可以奉献了。除此以外,您看我怎么报答您合适呢?”
蒋胖子神情变了几变,语气从听到我已婚生子的失望转为无所顾忌地嚣张轻视,说:“哦,张小姐已经结婚了,不过,少妇可是更有风韵啊,怪不得我初初见你就觉得你更加漂亮动人了,原来是花开得正艳啊。”
这简直是剥下了伪装的外衣,赤裸裸了,我火在心里呼呼地烧,几乎不能忍了。我一边后悔不已来找这么个畜牲,一边气自己幼稚可笑妄图癞蛤蟆有朝一日能变成青蛙。我忽地一下,站起来,刚要开口。蒋总两手往下一压,说:“张小姐,不说笑了。我也言归正传了,我还是真想起来了当时的一些情形了。”
我暗暗地咬碎了银牙,默默地坐下来,心想我看看你还想耍什么花样,再敢胡说八道,你就等着我这一杯热茶浇头吧。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蒋总招惹我够了,没有再东拉西扯了,他下面说出来的话倒是让我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从他的嘴里听到的,却是久违的吴智勇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