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了一个上午的马,张汹浑身上下感到一片燥热,面对凌冽的寒风,感受不到丝毫凉意。他解下斗篷,任由雪花飘落在他的头顶,使得他的头发看起来雪白一片。
相反,卢毓抵御严寒的能力倒没有那么强,他将马速放慢,裹着斗篷慢悠悠地行走。
前面是一处山谷,两岸巍峨的山岭开满还未完全绽放的腊梅,谷底是一道细小的窄道。这是由南通往方城的必由之路,但此刻道路之上不见任何车辙痕迹,一场大雪将所有痕迹都掩盖了。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砰砰砰的响动,像是军营中敲击的密集鼓点。
这种声音是从山谷当中传来的,山谷独特的地形,使得声音能够传播得更远,而且伴有阵阵回响,因而他们才能未见其人只闻其声。
声音中的急促令张汹第一时间警觉起来,但也弄不清山谷那边究竟是何种情况。片刻间他心中想起了无数个答案,首先想到的是灾难片场景,雪崩吗?但仔细观察前边山岭,一切平静如常。况且这种山岭还远达不到雪崩的地步。
卢毓听到这个声音首先拧紧眉头,冥思苦想起来,随即他眉头松开,换了一个惊慌不已的表情道:“张汹,不妙,这种声音……这是骑兵的声音。”卢毓久在北方,接触大批马匹的机会较多,故而能够听出声音的节奏代表什么。
经他一提醒,张汹恍然大悟,越听越像。急忙道:“南边有骑兵北来?”
“没错,”卢毓不安道。
空谷传响,声音交叠,谷底的骑兵不知道有多少。
未知才是最恐惧的,张汹不由联想起成千上万的骑兵如同蚂蚁般从山谷倾巢而出,自己和卢毓则被万千铁骑团团包围,结果不由分说死于乱军铁蹄当中。
“跑,卢毓,我们赶紧离开此地。”张汹用不可置疑的口吻道。
“张汹,”卢毓迷茫起来,“咱们该向何处跑?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唯一能够躲避的地方就是前面的山岭。”
“那就去山岭。”张汹果断地说。
山岭离他们约有一里远,而且在南边。他们必须赶在谷内骑兵出来之前,抵达安全地带。
然而,不巧的是,就在他们行至半途时,雪白的谷口突兀地冒出了几个黑色的影子。骑兵出来了。
张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本欲图转身就跑,但瞟了一眼他就发现了异常。
这并不是一支完整的骑兵军队。首先他们毫无形象,为首一人身着将领甲胄,不过头盔不知去向,身上的盔甲一侧断了线,于是半截盔甲被风吹得在其身后来回飘荡。将领后面的士兵许是他的亲卫,也是差不多的模样,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犹如乞丐。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痕,脸上更是毫无血色,满是失魂落魄惊慌失措的表情。
这一支队伍总共只有二十二名。
张汹松口气,对卢毓说出自己的判断:“他们是溃兵,看来我们根本不用逃太快了,因为后面的追兵数量应该不大,而且目标也不是我两人。只要我们不多管闲事,就能逃过一劫。”
卢毓也松懈下来。虽然不用往山岭跑,不过两人还是骑马朝大路两侧躲闪,以免对这场追杀战产生任何妨碍。
不一会儿,差不多就是两人说完话的时候,山谷底部就鱼贯冒出了骑兵身影。毫无疑问,这支追兵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精神状态都要更加精良完整,更加杀气腾腾。
两支骑兵分属哪个阵营,张汹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张汹也绝没有上前搭救之意。后方追兵约有百骑,除非有什么奇迹发生,否则这绝对是必死之局。
张汹卢毓疯狂骑马逃窜,倒好像追兵的目标是他们一样。
卢毓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这一看,果然出了大事。他急忙喊道:“张汹,你回头看看,似乎情况有些不对劲啊。”
张汹闻言回头瞟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骂起娘来,这群混蛋。
原来,前面逃跑的溃兵放着宽敞的大路不走,偏偏走着一条野路,偏偏这条野路恰好是张汹卢毓所走之路。于是后面的追兵便也随着这条路追了上来。
这种做法完全就是想要把他们拉下水。
更加不妙的是,后方两拨骑兵的速度都比他们要快。张汹的凌波微步马虽然能够遥遥领先,奈何卢毓的马并非什么好马,比较后方拼了命挥着鞭子,不惜马力的亡命之徒来说,他的速度渐渐落后。
张汹当然不可能抛下他一骑绝尘,于是只好跟着他的速度,眼睁睁看着后面的人追上他。
田豫此时的想法正如张汹所想的那样,想要拉张汹做垫背。
方城在他们东北方向,他记得这个山谷,离方城不过五里路了。活着的希望越来越大,危险也在不断逼近,一路上他已经损失了十几个亲卫。
他见到前方有两人出现,唯一的心思就是想把他们也拖入僵局,以此来给自己拖延一会儿时间,哪怕这时间或许就是眨眨眼的功夫。
田豫驱驰战马从两人身边掠过,这是两名很年轻的少年,穿着华贵的衣裳,不是平头百姓,兴许是哪家的两名公子。
两名少年马上就要被追上了,田豫转过头去,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忍。哎,叹口气后,立即他硬起心肠:死生由命,若是少年能活下来那算他们运气好,若是不幸成为刀下亡魂,要索命就去找麴义吧。
“前面两个娃娃,敢当某路?”王燕身后一阵怒吼。一路上的追袭,快要追到方城,愣是没有追上。这与他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谁会料到田豫等人的马能够坚持如此久的时间而不力竭。
原本他因此火气就大,看到出现的两个外人,挡在他的前面,更是火冒三丈。
张汹苦不堪言,连忙偏转马头,喊道:“将军息怒,我等闲人,不敢挡将军道路。”
“追上去,顺道解决了他们。”王燕对张汹的话一脸不屑,转头对亲卫道。
“将军,我乃涿县卢家卢毓,家父北中郎将卢植,还望将军放过我等。”卢毓情急之下,也只好搬出自己父亲的名号,希望能够唬住追兵。
其实若是追兵乃是麴义袁绍等人,这句话倒也能够起得了作用,但对大字都不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王燕来说,卢植是何等人物?他根本一无所知。
“别听他屁话,他老子是谁管我屁事。给我上去宰了他们。”王燕啐了一口冷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