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上所画的符篆同样不少,一眼望去光是这一页都有十来道之多,每道符篆下也留有大量的详解,其中蕴含了它的来由、要诀、功效种种。
不过这显然不是高凌青所书了,笔迹都跟他之前留下的遗书完全不同,而且若是仔细分辨,这些符篆似乎也不是同一人所记载其上。
看这其间的种种古韵,怕是不知经历了多少代人之手,才留下如此恢宏的道家典籍,要是流传出去,可想而知会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在荡魂之篆左方还有一道符篆,这一眼望去两者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实际上还是有不少细节大相庭径,这道符篆下方,同样也留有四个极小的字——镇魂之篆。
道法万千,窥一解二,上天有德,众阁循之,一封镇魂之篆,定其形收其魂,魑魅难惑,诸邪退让,以彰道德三昧。
二封荡魂之篆,灭其神湮其灵,动则乎震,百鬼皆消,虽伤天和亦循昌理,此为道符介术。
若逢大祸,当起重器,以命卦作媒,眉血为引,镇魂收之,荡魂灭之,两者相辅相成,此飨为极,荡魂出将,折寿三载,慎用之。
“折寿三载?有没有搞错,老子活到现在也才十四啊!”吕德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现在的情况早已十分明显,那真是赶鸭子上架没得选了,要么豁出去赌一赌那头过山猪已经离去,直接冒死冲出去!
要么就再等一段时间,确保没有危险了再走,不过保不准这镜中封印的鬼物会随时跳出来要了自己的小命。
要知道这可是连高凌青都没能解决的狠角色啊,吕德虎估计再来一百个自己跟它对上了,那也是白搭加送菜。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鬼物真暂时还脱身不得,但它迟早也还是得出来。
将心比心,吕德虎自问自己要是这鬼物,尤其是它可能曾经还啥坏事都没来得及干过,便被自家老祖宗果断出手,活活给封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中几十年之久。
这要是一旦让它给逃出来了,就算正主早已不在人世,恐怕也会找其后人报仇解恨吧,而这关系最近的后人,除了吕德虎的外婆还能是谁。
说不得这东西杀性大气,连与外婆沾亲带故的人都一起顺手解决了怎么办,到时候自己恐怕还是免不了死路一条!
吕德虎显然也没有办法凭自己这一张笨嘴,就能将年迈的外婆劝说的背井离乡逃离此地,而且要是真要这么干了,吕德虎毫不怀疑等待自己的结局就是市里的精神病院。
所以思来想去良久,还是只剩下自己折寿这一条路了,一想到这里,吕德虎顿时又火冒三丈,心里是狠极了那头过山猪,都怪这蠢物没事跑到这里来干嘛,这下好了,不但搭上了一只猪耳朵,连自己也跟着遭了这趟无妄之灾!
“算了,折就折吧,就当为了外婆了!”
吕德虎最终还是只能长叹一口气,一门心思的开始仔细观摩起这道荡魂之篆,他现在倒也算是明白了,为啥凭高凌青老祖这么厉害的本事却依旧没法将这鬼物给直接灭了。
估计应该是他当时用出镇魂之篆将这鬼物收入罗盘中后,却意外发现自己寿数已经彻底油尽灯枯了,根本没法接着使出荡魂之篆,所以只得以《众阁道志》作为压印,以延缓这鬼物逃脱升天。
只是恐怕连他老人家都未曾想到,这做法居然会大大损伤了这本众阁道教的唯一传承典籍,要是他提前猜测到的话,多半也是舍不得这样做的!
吕德虎一遍遍的看着这道荡魂之篆,外有山猪虎视眈眈,内有镜中鬼魅蠢蠢欲动,此时他心里承受的心理可想而知。
豆大的汗珠因为过度紧张,接二连三的从他鼻尖低落,仅这一小会儿,吕德虎整个人便已经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河里边被捞出来一般,呼吸更是都粗重了几分。
本来吕德虎对这些鬼物就有一种天生的危机感,现在离得如此之近不说,又必须分神观摩这道符篆所有细节,同时手上还需不停的在地上写写画画。
他只感觉自己此刻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若谁再在这节骨眼儿上给他添上丝毫压力的话,那这跟弦可能就会‘嘎嘣’一声断裂了,到时候他会是个什么状态,那就十分不好说了!
不过说来也奇,在这种仿佛灵魂出窍般的状态下,吕德虎再看这些符篆时,只感觉它们的一笔一划都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个个灵动无比的雀跃在纸上,所有细节处都纤毫毕现,一瞬间如同放大了百倍一般直勾勾的呈现出来。
吕德虎感觉自己这时已经不是在用肉眼看世界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直在韬光养晦的心眼,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似乎只要看上一眼后,都会变成烙印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记忆中!
他手指在脚下沙地上勾画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唯有一双眼睛却始终坚定不移的盯着书上的这道符篆。
在这一瞬间,不管是镜内那鬼物的渗人笑声,或似乎是洞外山猪弄出来的响动,仿佛都与吕德虎再没有任何关系。
“上挑……放轻……这里再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吕德虎原本紧张无比的神情竟越来越放松,但他坚定的眼神却同之前一般,依旧是十分专注,同时手下勾勒出的图案也更加行云流水!
看其泰然自若的架势,此刻倒像极了个写了一辈子字的书法大家,眼里只有笔墨纸张,再容不下其它。
“呀……啊!”
吕德虎彻底沉浸在其中,仿佛时间都在这一瞬间冻结,但原本沉寂如万里深海般的山洞,却突然间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厉啸,如千人嘶喊、如万民怒吼。
即便是捂住双耳,也能感到其中蕴藏着的那股浓浓怨气,让人忽闻之下,从心底便生无端怒意,恨不得择人而噬,若是意志稍微差点的听到,恐怕立即便会迷失神志,自此便变成个疯疯癫癫,只知杀戮的人中恶鬼。
不过落在吕德虎耳中,他却似乎完全无感,但他还是停下手指,眼神平淡的盯着身前的罗盘,这时铜镜里的人影已经更加清晰了,仿佛随时都会破镜而出一般。
“你慌了!”
吕德虎一笑,之前他也如同这鬼物一般慌过、怕过,但这一刻却是风水轮流转,反而是它开始怕了、急了。
恐怕这鬼物到死都想不通,为什么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引来一个人能将自己提前释放,但随着他的动作,自己却又生出一种大难临头之感,早知如此,还不如再老老实实等个几十年,哪还会遭此横祸。
吕德虎轻轻站起身来,一脸平静的将罗盘摊在左掌上,同时他伸出食指,用坚硬锋利的指甲对着自己眉心使劲一划,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立马绽放开来。
在吕德虎的眉心处,一道浅浅的口子被他轻易的划开,鲜红的嫩肉顿时往外翻出,长长细细的血道子也顺着他挺拔的鼻梁缓缓流下。
要换作平时,吕德虎估计磨蹭半天也不一定能下手划出这道口子来,但这时候情形实在是不一样,一边是没命,一边是受点小伤,恐怕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而且这眉心受伤的确是比其它地方疼多了,那感觉就仿佛在原有的伤口上,再细细的撒上一层盐一般,所以即便吕德虎一直强忍着,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不断的抽搐。
“因演洞章,次书灵符,心神丹元令我通真,众阁思神道气长存!”这是请符时需念的道家真咒,不知何时吕德虎已经将其背下,这般念出来自然是一气呵成,虽说算不上舌绽春雷,但他气盛之下还是透着一股难得的狠劲。
说着吕德虎单指顺着鼻梁一滚,让其上蘸满了额头低下的鲜血,此时在他面前的摆放着的,虽然还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铜镜,但在吕德虎此时看来,却早已满是那道繁琐的符咒。
随着他指尖一触镜面,那浓郁的鲜血便如同冷油倾如热锅般,立马便起了反应,血珠不断在其上翻涌,整个洞中立马回响起滋滋的动静。
不过这些吕德虎都视而不见,铜镜不再是铜镜,而是刚才在膝边浅浅的沙地,一笔一划淡然落下,横撇提饶了然于胸!
双眼虽未注意笔迹的动向,但吕德虎却分明能清晰的感觉到,那铜镜上的一道道血迹,此时便如同根根不断散发着微光的细线般通透无比。
吕德虎甚至能隐约见到,那血符下灰色人影扭动身躯的频率开始骤然加剧,它似乎在随着自己指尖的滑动,逐渐变的痛苦不堪!
惨叫、痛呼,在他耳边不停嘶喊,但吕德虎依旧如同着了魔、发了痴一般,整个人恍若未闻的继续指书血咒。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下一刻,吕德虎突然猛的睁开双眼,同时一语喝出!
他此时只感觉随着自己浑身一震,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立刻充盈了四肢百骸,便再也握不住手中罗盘,只能看着它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同时吕德虎也跟着瘫倒在地,整个人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半点不存,只剩下口中还微微呢喃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