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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恍如隔世

沉睡中,吕德虎的意识朦朦胧胧,只感觉自己如同失重般迷失在一个奇异的空间中,身子忽上忽下的在其中漂浮不定,里面的一切眨眼间瞬息万变。

他时而同沉溺在波浪滔天的大洋之中,随着暗流涌动,整个人如同块被席卷的浮木般,或沉寂深海万里、或被抛上云霄九天。

时而又如顿足荒漠,九日高挂于顶,大地万里遍布金沙,偶见千亩绿林绕河遥立,触及时又惊哉海市蜃楼!

晃眼间他似乎看到有个青衫书生,于竹楼前细嗅山兰,亦对自己负手一笑。

转瞬间一个花发老者负剑长歌,其胸前一点红芒乍现,他立身高崖,轻授其顶!

最后甚至出现了一个女子,她遥遥舞于薄雾青烟袅袅处,长袖顿起、莲步轻抛,对自己回眸远望,似颜非颜,难以触及。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于洞中栖身的吕德虎更不晓得时为几何,只知再见天日时,洞外早已是月明星稀,那只过山猪更是不知所踪多时,四处只闻夏虫长鸣,莺歌婉约。

“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吕德虎四处看去,心中顿生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吕德虎站在洞外的空地上,无限感慨的转身对着洞中跪下,十分严肃的贴地磕了三个响头,现在高凌青道士对他来说,既是未曾谋面的老祖宗,更是越过时间的衣钵师徒。

吕德虎已然决定,将凌青老祖宗的众阁遗志传承下去,左右他已经学会了荡魂之篆,而且记忆之深刻,便是想忘掉也成难事了。

而且这事既然已经到了这里,确实也成了自己的宿命,无论是祖宗遗言,或是冥冥天意,还是他自己意愿!

都表明了众阁道脉从此刻开始,将与吕德虎牢牢的绑在一起,而且终身都无法再分离了,这几千年间传承下来的道缘,也总算是重现世间。

“不过转眼间就少了三年活头,这玩意其实还是个坑啊!”吕德虎一手捏着《众阁道志》,又五味杂陈的随手翻了翻,这才将它和古怪罗盘一齐插进了后背的裤带里,用已经变的黑乎乎的短褂将二者遮的严严实实。

这古怪罗盘中也早没了那道魍魉鬼影,光滑无比的铜镜此时在皎洁的月色下,亦反射着柔和的微光,先前处处透着的肃杀之气也顿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静穆!

这罗盘的底细吕德虎在高凌青绝笔中早已知晓,它原来也是众阁道人一脉脉间传下来的至宝,而且因其用法甚广,居然还不止一个名!

若使之卜凶问吉,那便得称一声命卦盘,有知天晓命之理,辩测鬼神行踪之效,这一代代传将下来,更是除《众阁道志》外,唯一彰显众阁道教身份之物,以往江湖上若有好眼力者,见得命卦罗盘,即便持人不作道士打扮,也需得恭敬的称一声道长!

若是逢敌祸妖鬼之流,那便需唤上一声八方钺了,持此钺于手,自可抵千般好器,有道是:

千载磨得铜心镜,

外鉴四合人鬼神。

万般铁消融斧钺,

内蕴八卦三气清!

此八方钺不但专斩妖鬼,更有伏魔镇压之能,不过高凌青向来便是百无禁忌之人,一生浪迹天涯间,手底下人命更是不少,所以更喜用剑,而八方钺多只是用来辨识妖鬼行踪,再仗剑斩之!

所以真轮起来,吕德虎家里边藏着的那把被他视若珍宝的刺刀,若是跟这八方钺比起来,自然是提鞋都不配!

身上既然带着如此犀利的道家真器,所以即便现在已是深夜,吕德虎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间穿梭时,自然也是十分泰然自若。

当然这也是因为吕德虎很清晰的感觉到,这附近再也没有给他带来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危机感,所以赶起路来,比起白日间反而还要安心许多。

出了这个让他一生难忘的树林子,吕德虎复杂的看了其最后一眼后,便继续马不停蹄的顺着这条熟悉的山溪,一路往外婆家中赶去。

借着无处不在的月光,走的倒也还到算顺畅,不过快到外婆家门口的时候,吕德虎却开始迟疑了,毕竟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他估计自己老妈肯定得急死了。

自己现在又一声不吭的突然跑回来,那不挨上一顿饱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两相比较起来,这时候吕德虎倒觉得自己老妈比镜中鬼物要可怕多了。

不过对于这种事吕德虎算是十分有经验了,他心里清楚越耽搁下去则越不妙,于是仅仅踌躇了片刻后,最终还是毅然决然的走进了院子。

还没进屋子里,吕德虎隔的老远就听到了一个女人啜泣的声音,一高一低在这深夜里十分渗人。

毕竟刚刚才经过一场大阵仗,吕德虎现在明显有些草木皆兵,立马绷紧了精神头,然后谨慎地的扫视着四方,同时缓缓地往屋子里走去。

但随着时间推移,吕德虎的脸色却逐渐变黑了,这确实是被吓得,但不是因为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而是他听出来了,那哭声明显是自己老妈的声音……

吱……

双开的木门被吕德虎轻轻推开,他站在门口,望着堂内坐在根小板凳上不断抹泪的母亲,突然也没来由感到悲从心来,泪水唰的一下便跟着流了出来,但说话还是有些唯唯诺诺:“妈……我回来了!”

“虎子?”

吕德虎母亲尖声喊着他的名字,然后猛地一下抬起头来,同时一下冲到了他身边,然后抬起手便啪啪的往吕德虎脑袋上拍了下来。

但没打几下,她就一把抱住了吕德虎,用手抚摸着他后颈窝哭喊道:“你这个死孩子,这两天都去哪儿了,你把妈快吓死了!”

吕德虎母亲个子比他还矮一个脑袋,吕德虎干脆也伸手抱住了她,然后小声地说道:“我这不跟林子里走丢了吗,也找不到路出来,绕过来绕过去全是树,最后只能爬到岭子上,才看到这儿的溪沟子认出了方向,要不然没准现在还出不来呢!”

吕德虎现在这一身灰头土脸的模样,说没走丢估计都没人信,至于他没将高凌青老祖宗的事儿说出来的原因也很简单。

毕竟这种事牵扯到鬼神,不是每个人都如同颜安她爹那般开明,能相信的总是少数,而且吕德虎也怕吓着她们,特别是自己妈现在这模样,显然是再经不起折腾了,他哪还敢啥实话都往外冒。

这晚上吕德虎终于饱饱的吃上了一顿,三个玉米面馍馍都硬是被他给塞了下去,而且睡得是格外香甜。

不过躺床上时,一想到自己那白白丢掉的三年寿命,吕德虎这心里立马便跟狗啃一样,一口气憋着硬是堵得慌,后来还是他机智暂时将这事抛之脑后,这才安下心来睡觉。

第二天吕德虎再去寻李元志,一个劲的逼问这厮那天到底跑哪儿去了,没想到这狗东西居然告诉吕德虎他当时正在拉屎,就搁他放网子边上的树林子中蹲着呢!

听到吕德虎喊自己的时候,又正巧到关键的时候,嗯嗯嗯的便没法抽空应他,等自己完事出来的时候,吕德虎就已经离开了,之后再下去找他,人就彻底没影了。

吕德虎一听明白原委,顿时满脸的悲愤交加,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三年的命居然就毁到这一泡屎上了!

人这一辈子最悲催的事也莫过于此了,他心里默默发誓,如果上天愿意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吕德虎一定会亲手把屎再给李元志活塞回去。

不过倒也不是全是坏处,至少自己已经莫名其妙的接下了众阁道脉传承,虽然暂时还看不出有啥好坏,但也只能感叹一句,真的是祸福所依人事难测啊。

出了这档子事,吕德虎老妈也没心思再带他待在外婆家玩了,于是在吕德虎回来第三天后,就辞别老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又是一阵长达两三个小时的颠簸过后,吕德虎浑身酥麻的告别了那辆万恶的火三轮。

吕德虎真是头一次觉得这五一假期,竟然是如此漫长,不过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后,吕德虎终于还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学校。

开学的第一天,他连抬头看着天上的浮云,仿佛都觉得它比平常来的更加绵软,踩在黄泥路上,都感觉自己是轻飘飘的。

哦,这清新的空气啊!

一把推开教室的木门,只见昔日的同学如同臣子仰望帝王般看着自己,君临天下的吕德虎却毫不迟疑的将目光聚焦到自己座位旁的座位。

那日思夜想的人儿哦,一如既往绝世而独立的施施然坐在那里。

“颜安,早啊!”

吕德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让它显得不会太激动,毕竟两者之间,现在还只是朋友的关系。

“早啊!”

久违的笑容……

吕德虎也跟着一喜,从书包里急忙翻出十来个青涩的李子,这是他从自己外婆家附近的山头中带回来的土特产。

然后他故作大方的分发给坐在自己附近的同学,虽然是有些心疼,不过吕德虎还是自我安稳道,就当作是提前给他们的喜糖了。

“哟,稀了个奇了,什么时候小虎子同学也会给我们东西吃了?”张梅梅平时就是嘴最不消停的那一个,现在尽管都被这李子酸的五官都皱作一团,但还是忍不住跟吕德虎打趣道,同时又小小的啃下一小口青涩的果肉!

“张梅梅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吕德虎仗义疏财及时雨的名号是白来的不成?区区一两个果子而已,赶明儿给你带几只野鸡啥的来,那也不打紧!”吕德虎摇摇头轻蔑一笑。

当然,对于昔日冰山可望不可及的女神,今时却几乎是把自己当成唯一好友的颜安,吕德虎当然不会把这酸了吧唧的李子给她吃。

在这一番稍稍的掩人耳目过后,他便彻底露出了大尾巴,嬉皮笑脸的便从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红彤彤的大山桃来!

这是他临走之际,特意在后山上转悠了大半天,这才找到了几棵品相看起来还不错的野桃树,然后从中细细挑选了一番。

最终才择了这个卖相看起来最好的给摘了回来,当然那些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吕德虎也没有厚此薄彼,只要是熟了的,几乎全被他委屈了下自己,将它们用两三天时间,吃的那是一干二净。

这颗红艳艳的大桃子,虽然搁书包里焖了快一两天了,但看起来倒是依旧新鲜的紧,吕德虎早上出发的时候,还特意弄了些井水浇在上面,现在用指头摁上去也是硬邦邦的,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清香。

“诺,我外婆家在山里,我这几天上那里玩去了,那儿野桃子多,顺便给你带了一个!”

这句话话吕德虎可没乱说,不过山里桃子再多,这时候差不多也就是些青皮子,他能找到这个稀罕货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令人值得欣慰的是,颜安很干脆的就将它收下了,吕德虎看在眼里,立马乐的跟个什么似的,这可比他自个吃了还要舒服上一百倍。

颜安以前便常跟吕德虎说,她想考个不错的高中,将来再用功些,便可以挑个比较好的师范大学。

以后一出来,最好能当个美术老师,日日带着一群小屁孩游山玩水写生作画,那生活肯定很有趣!

吕德虎自然不理解,一群人整日在山里玩有个屁意思,但他却时常羡慕,那些有幸能成为颜安学生的孩子。

因为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盯着自己的老师看,而吕德虎即便是现在,也不敢长时间的和颜安对视,有时候憋的难受了,才会忍不住偷偷摸摸的往边上瞅上一眼。

不过能稳上大学的高中,吕德虎知道凭自己的实力,现在还是很难考上的。

但事在人为,为了离颜安近些,而且也更不能眼睁睁看她飞走,于是吕德虎在接下来这段不多的时间内,他简直跟换了一个人般,对学习可以说是要多努力就有多努力。

一向把年少不贪玩、老大图伤悲,当作座右铭的吕德虎,这时候已经彻底跟以前说拜拜,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开始觉得,同颜安一起用功念书,突然变成了一件十分热血的事!

税秀华甚至还把他当做正面教材在其他班级传播,大意便是一个原来总吊车尾,而且还不断给班级抹黑的害虫,如何在她的谆谆教诲下开始改过自新,终于成为一个积极向上的好学生!

我呸!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人们匆忙间,更是连其尾巴都碰触不到半点,稻子快熟了,燕子也多了,田里的青蛙更肥美了,曾把吕德虎蛰的满头大包的山蜂,不知何时又在树梢挂起一个圆溜溜的黑球。

颜安也比往常爱笑了,刘玉玺这厮更是一反常态,很少再见他和同学作威作福了,一向讨人厌的税秀华这时候看起来,仿佛也比往常要年轻不少。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在不久后,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其中许多人可能就要见不着面了。

于是,在这个刚懂事的年纪,不少人开始伤感了,因为他们知道了什么叫留恋,什么叫师生情谊!

所以这导致了曾经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学校生活也开始大转变,比如一群大男生经常勾肩搭背的在走廊上说说笑笑,还时不时给对方来个十分恶心的拥抱!

而男女同学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也突然更有话聊了,甚至不少绯闻已经逐渐得到证实,一时间是有人春风得意,有人黯然神伤啊!

而音乐老师也开始教授那首,一直觉得很好听,却也一直没有学到的歌谣。

我记得,我唱过,绚烂的夏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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