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哥最出名的便是这一手笋干面,量管够不说,辣子也舍得放,吸溜得一大口下肚,保管吃的人立马红光满面。
平常高凌青便最好这口,不过今天这顿饭看来应该是吃不安稳了,刚吸了一口下肚,他就听到摊主跟那外乡人吵了起来。
本来高凌青就跟伍哥挺聊得来,再加上自己又是天黑会的,遇到这种事他还哪里顾得上吃面,兴致一起,直接将推到了一边,便起身大步往那儿赶去。
“我说你这人,煮面前就问你能不能付账,现在又跟说没钱,真以为我这店子小好欺负不成?”摊主此时正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指着那人骂道,可能是因为年纪有些大了,一张满是肥油褶子的脸都变的涨红。
“我是说了付账,但可从未说过一定要用钱来付账啊!”这男子将一直埋着的脑袋一抬,不急不躁地看向摊主道,他脸上的皱纹沟沟壑壑的颇多,不过一对眼睛却亮的很,年岁看上去约莫有个六十来岁。
“真是好笑!”高凌青听见了这话,拨开身前的摊主走了出来,抱着双手看向这个外乡老者道:“自古以来哪有付账不用钱的道理,别以为你年纪大就能白吃白喝,今天你要真拿不出钱来,那就别想走了!”
“哈哈哈哈!”
老者年纪看上去虽大,这笑起来声音却洪亮的很,他理了理自己额头垂下的几缕白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高凌青道:“我何时说过要白吃白喝了?今日我便为店主看个面相,岂不是正好抵了饭钱!”
“原来是个江湖骗子!”高凌青一听这话,便立刻露出了嫌恶的眼神,他平时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四处骗人钱财的人,此时他可以说对这老头半点好感都欠奉。
“算了、算了!”
眼见着事情要被闹大,这老头看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大抵是哪里逃难到安平镇来的,伍哥摆了摆手,将桌上已经只剩下汤汁的面碗端起,叹了口气道:“你走吧,今儿个亏这碗面,权当做了善事罢!”
不过这老头却没出言感激,反倒伸出手一把捏住了伍哥的手腕,五指如同铁钳般牢牢的将其夹住,同时双眼逼视着摊主道:“掌柜的,莫非是要我失信于人不可?”
伍哥下意识的便想挣脱,能一个人支起这个小面摊,没把子力气可干不起来,一天光是井水他都要打上好几桶,但任凭他如何用力,却硬是连老者手臂都没扯动半点。
这下伍哥心里顿时有了数,知道自己今天是遇上了高人了,便也不再挣脱,反而干脆坐在了老者对面的凳子上,隔着矮桌摆个请教的手势道:“那老伍今天就劳烦先生了!”
“互利而已,岂谈劳烦!”
老者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神色,立马又支起一张笑脸,同时抬起一只赤足大大咧咧的踩在凳子上,然后斜着身子盯着伍哥看片刻,这才闭着眼睛十分神在的念叨道:“吉凶在呼位,动静依乎时,时位相融,妙占如神,今日子鼠动寅虎,当坐戊墙守癸水,休伤本命矣!”
“老道观你眉尾上扬、颧骨外露,此为羊刃相,有此相者必克内房,不过你又双耳外招,该是收风之意,命中亦不应丧偶,所以你妻也定是硬命之相!
常言道夫妻命皆硬,不克父母克子女,你双亲定还健在,然则虽有一子,不过却注定体弱多病,一生多灾多难,且三岁时已应过一险劫,敢问对否?”
这下不单单是伍哥,就连高凌青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这老道士虽然为人、脾气截十分古怪,但面相倒是看的极准,甚至可以说是铁口神算了!
伍哥的一对老父母的确还健在,能在二老这个岁数还双双在世的,就算在安平镇内也算是屈指可数,而且俩人身体都还十分硬朗。
至于这面摊老板的儿子也跟老道士说的分毫不差,自小便是早产,所以一直以来就体弱多病,在其三岁的时候,就因为贪食多喝了半碗粥,居然便给呛住了,这一口气半晌提上不来,差点便没死了。
当时可连大夫都请来了,看过之后也只是连连摇头说是早没气了,哪知道连凉席都裹好了准备下葬之时,这小孩却又因为放在坑里后,被块小石头给顶了后背一下,将那口粥给推了出来,这才奇迹般地又活了过来。
这事好长一段时间内,都被安平镇中的人争相谈论,高凌青自然也是一清二楚,至于说这老道士会不会是事先打听好的,现在专程跑来面摊诓骗伍哥,实际上只要稍微用点脑子想想,也知道这根本是没道理的事。
第一,高凌青成天就在街上晃悠,可以打包票的说,他是决计没有见过这人的;第二,伍哥虽然有个面摊,但也只是勉强也不愁生计罢了,根本不是啥有钱的主儿,人家犯得着为了一碗面条,就费这么大功夫去查这儿查那儿的吗?
高凌青的小心思暂且不提,这边伍哥倒是立马变了神色,他一把反握住老道士的手说道:“先生,你可有法子救我儿子,我把他养这么大不容易啊,可不能说没就没了!”
“简单,承你一碗面的情!”老道士伸出个指头蘸了蘸面汤,在桌上唰唰唰的便写下三个字来,对着伍哥说道:“回去将你儿之名改成如此便成!”
“田圭垚!”
伍哥口中喃喃念叨着这三个字,眼神也跟着彻底变了,当即就对着老头磕了个响头,这不单是因为对老道救了自己独子感激,同时也因为他现在是打心底的佩服对方的本事。
伍哥本名就做田洪伍,从年轻时便支起了这个面摊,随着年纪大了,附近熟识的人不分大小,都干脆顺着叫他伍哥。
时间一长,说实话真记得他名字的人,确实是没几个了,另一个则是因为这里毕竟是四川境类,说话常是天千不分,四是难辨。
而这田字音,在安平镇中通常都是按钱字音来读,所以就算是老道事先打听过自己,那也几乎是很难了解到这个田字的,此时这老道居然单从面相便看出了自己的姓,这如何不让田洪伍感到钦佩。
不过还没等伍哥出言感谢,一旁站着看热闹的高凌青倒是先出了声,只是他这次的语气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恭恭敬敬的对着老道道:“请问先生名号是什么!”
“哦?”老道士先是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将面前瓷碗中剩下的面汤一饮而尽,这才边擦着嘴边说道:“俗名不提也罢,唤一声佰为道士就行!”
“原来真是位出家人,小子刚才冲撞了道长,实在过意不去,希望道长见谅!”高凌青越发恭敬。
“无碍,既然面也吃了,相也看了,老道也该离去了!”老头十分随性,说着就想动身离开。
“道长等一下!”高凌青这下不淡定了,立马出声喊道,同时伸手扯住了佰为道士的褴褛的衣袖,不过说是衣袖,实际上也就几缕布条而已,倘若他再用力些肯定会被撕下来。
“作甚?”
佰为道士脾气的确古怪的紧,刚才明明还和和气气的,现在却又一脸冷漠地望向高凌青,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高凌青连忙放开,摆手说道:“道长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只是希望拜道长为师!”
“哦?拜我为师?为什么?”佰为道士似乎来了兴趣,又扬起一丝笑意,不过目光却依旧凌冽。
“只为学得跟道长一样的本事!还有……”高凌青想都没想,直接答道。
“我管你作甚,吾道虽难求,不过既是你有缘给遇上了,便给个机会也无妨!”佰为道士直接便挥手打断了高凌青,同时收起了笑意,还没等高凌青说话,就转身端起了桌上的那个瓷碗,张开嘴就哇哇的往里边一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