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静谧,洞外也是没有半点声响,密实的树林里,四周光线依旧黯淡,目光所及之处,皆如同快天黑了一般。
吕德虎身旁依旧放置着这块不详的古怪罗盘,他本来也想扔远点,但转念一想,反正这里面的玩意也出不来,而且山洞也就这么大点,再扔又能扔到哪儿去。
考虑到那头过山猪之前的表现,明显是十分惧怕这罗盘里的东西,吕德虎也不是没想过将它直接扔出去,打算干脆让它俩狗咬狗去。
不过思前想后了半天,他最终还是没有付诸于行动,因为他有些担心,怕这罗盘一出这山洞,就会出现什么异变,或是那头蠢猪发疯直接给它踩碎了怎么办,到时候自己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现在虽然是看不见那头过山猪的踪迹了,但多半是因为这个山洞洞口有些深,所以能窥视到外面的视野过于狭窄,更何况考虑到这过山猪先前又吃了大亏,吕德虎此时自然是万万不敢冒险的,若是就这样贸贸然的走出去,万一那头野猪还搁这附近晃悠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吕德虎心里又是一阵火起,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眼瞪小眼的望着这块古怪罗盘发呆。
二者就这样静悄悄的对峙了半晌,那镜中鬼影也没有发声,所以刚才还处于生死危机中的吕德虎,一时之间居然有些百无聊赖起来,他背靠着洞内冰凉的石壁,忽然将目光转移到了想到了罗盘旁的书上。
“能跟这罗盘放在一起,这本书应该也算是古董吧!”吕德虎重新将它拾起,心里顿时又兴奋起来,冲淡了不少刚才发现古怪罗盘异常后生出的郁意!
他再次捏起脏的不能再脏的衣角,依样画葫芦的将书皮细细的擦拭了一番,这本古旧的老书立马露出它原本深青色的封面,同时其上四个龙飞凤舞的红色大字也十分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众阁道志?”
吕德虎轻轻的将它念了出来,这书名他此前可从未听过,不过以志为结尾,应该是类似于三国或说岳之流的历史传记吧。
吕德虎本就喜欢这类书籍,现在更是正好用来打发时间,再加上心中好奇,便直接将它给翻开了。
头一页便是密密麻麻的整整一篇,似乎作者根本没有分段的想法,让人看了便觉得头晕,吕德虎就更是懒得去仔细看它了,便直接走马观花的跳到最后一句——山居道士高凌青手书!
“手书?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小楷,就算是忠伯也没这种水平啊!”吕德虎啧啧叹道,同时更是喜上眉梢,他认为自己手里这本书可能没那古怪罗盘值钱,但肯定也是件不可多得的古董。
“不过这山居道士?道士?”吕德虎默吟着这几个字,眼神却又不由自主的飘到高凌青这个名字上,他总觉得不知为何,这名字始终给他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但他又十分确定自己是绝对没见过这人的。
吕德虎一时间埋头苦思了许久,好半天后才一拍脑袋高声喊道:“这不我妈跟我讲过的那人吗!”
吕德虎就说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果然自己也不是真见过他,而是往常他老妈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便提及到这个人几回,所以留给吕德虎的印象也比较深,这样突然看到,自然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
“山居道士!道士!看来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没跑了!”吕德虎暗自点头,因为跟他记忆中那个故事一般,这个高凌青同样也是个道士。
晚清时,吕德虎外婆家这里其实还一度属于荒山野岭,别说居住了,古往今来都难有几个人来过这里。
一直持续到了民国,七柒事变突发,战火波及极广,蜀人青壮多凭一腔热血参军报国,留下老弱妇孺为了躲避鬼子,大多逼不得已便拖家带口的躲入附近的荒山之中,吕德虎外婆的祖上也是因为如此,才会选择在这罕有人至的深山老林中扎根落户。
而这高凌青,便是晚清时期的人,当时的人家,基本上都是定居一处叫做安平镇的地方,城里城外两三环,倒也足足有几百户人家,算是整个青衣县中比较热闹的地界了。
即便当时已经是举国动荡,闭关锁国的效应开始逐渐爆发,但因为安平镇这儿地势太过偏远,任凭外界时局再如何漂橹,也很难对安平镇生活的民众造成多大影响。
有道是饱暖思***,饥寒起盗心,这安安宁宁的闲散日子过惯了,总会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冒出头来。
许是侠义故事听说书人讲多了,镇上有几个相互熟识的闲汉便生了些心思,不过说是闲汉,实际上也就是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
只不过这年纪在那时已算是不小了,因为这些人大都还未娶妻,又没有稳定的活路做,自然被视为整天游手好闲的市井流氓了。
几个市井流氓经常聚在一块儿玩乐,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更是家常便饭,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提了个议,称自己这几人整日如此厮混下去也不算事,干脆也学那梁山好汉一般,再寻些志同道合的兄弟聚义干一番大事,也不枉自己这堂堂大好男儿于这世上走过如此一遭。
众人忽闻得如此个好主意,便纷纷称赞,安平镇如此以后,便陡然多了个叫黑儿会的帮派,意思就是指这天色只要一暗下来,那只要是身处平安镇之类,甭管您是朝廷封的小小县官,还是那平日里吆五喝六的一方富绅,都必须得听他们黑儿会的人话事。
安平镇本就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化外之地,凭几个衙役哪儿能治得住这些个地头蛇,所以一些日子下来,还真给这伙人成了气候。
不过由于举的是义字旗,许多人加入这黑儿会都是冲着梁山好汉的说法来的,所以黑儿会倒是对安平镇的人秋毫无犯,平日里遇上不公正的事反而还喜欢管上一管。
而会里的钱财来源,靠的也是这每家每户缴纳的保护费,只不过也不算太多,大多时候还会根据这些人的家庭状况酌情考虑。
所以一时间倒也没有人站出来公然反对黑儿会,不少孩童更是对黑儿会推崇至极,还学着成立了小黑儿会,反正黑儿会这时候就已经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
这黑儿会里,高凌青便是其中的中坚力量,而且还算是发起人之一,要说起他这人吧,跟会里的其他人还不太一样。
因为自家本身就是开染布坊的,这人也算是长的相貌堂堂,虽然平常左右是懒散了些,但家境算是十分殷实了,这种条件在当时,那可是极为吃香。
不过高凌青偏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家里人因为心焦他的婚事,几次请来媒人打算问问他的意见,给他寻摸个好媳妇,但无一例外全被他给撵了出去,为了这事他几乎是日日挨自己老父的骂。
但高凌青偏还振振有词的争辩道,说自己将来是不指望靠家中的染布坊过日子的,既然生做这大好男儿身,自当凭自家本事再闯出条路来,这也是他坚决拥立黑儿会的原因。
但一个既不好文也不尚武的人,又连一门看家的手艺都没有,说不好听点,其实就是眼高手低,即便心中再怎么胸怀大志,嘴上又如何豪迈云天,终究也是难成大事。
只不过高凌青凭借自己殷实的家底,平时出手但也算是阔绰,还真给他搏出个小孟尝的诨名,不过在别人心里究竟有几分真心实意,就确实竟未可知了!
这黑儿会虽然一听上去就知道是个黑帮绿林,但实际上也有他的妙处,先前便讲过他们对平安镇的人秋毫无犯,会中更是有三大会规!
第一个便是若非必要,他们不会主动找人麻烦,而这第二个,反而是若是人惹上了麻烦,他们还能酌情考虑看是否要帮其解决,只不过多少还是得收些银钱,也算是你情我愿的正经买卖。
第三个规定就是成员在而立之年以前不能婚配,这条便是高凌青强烈建议的,因为他的地位比较特殊,属于黑儿会中的大股东,所以众人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勉强同意了,用他的话讲,这女人最是误事,立业自然应先于婚配,不成大丈夫则无后也罢!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类于当时比较稀奇的事,让高凌青这个名字在这儿平安镇里,倒是口耳相传了这老些年。
起初吕德虎听到这故事的时候,一直觉得这高凌青其实还算比较有想法的人,既然这黑儿会能够在平安镇存在下来,那他们未尝不能扩张下人马,将地盘索性分布到邻镇,甚至于县城里边去,依照高凌青的家底,完全是有这个可能的,这样一来说不定还真能闯出个名堂。
当然,要是高凌青真这么干了,时至今日吕德虎恐怕还不一定能知道有他这个人,毕竟像这些乡下地方,只有对些神神叨叨的事儿,才会一直保持着强烈的兴趣。
这天黑会成是成了,但就像之前讲的,这儿毕竟只是个偏远的镇子,平日里哪有那么多事供他们去操劳,所以更多的时间这群人几乎都是闲着的,他们这种半大不小的年纪,基本上能玩都差不多玩腻了,很难遇到提得起兴趣的事。
这天午时,高凌青同往常一样,跟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勾肩搭背的玩闹着,慢慢走到了街头的面摊,这儿是他们常光顾的地方,店主自然也是熟人,虽然年纪要比他们大上不少,但也是个很聊得开的老哥。
不过今天高凌青却没有和摊主打招呼,因为他此时的目光早已被最里边的那桌客人给吸引了,不过列位看官可千万别误会,引起高凌青注意的可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而是一个他从未谋面过的陌生男子。
这男子确实又是异常的紧,身上披着的灰色粗衣一眼望去几乎满是破洞,可以说是褴褛之至,乍看上去跟个老乞丐似乎没有半点区别。
但若是仔细观察一番,便又会发现这个男子身上似乎又有些干净的过分了,似乎于他来说,诸事一切皆是外物一般,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他身前裸露出来的脖颈、手背,乃至于指甲缝中,居然都没有沾染上半点泥污、油垢之类的脏物,十足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
偏偏这人一举一动又十分豪迈,甚至吃一注面条、呷口老醋都大开大合的,处处给人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这种种悖论的现象此刻却合在一人身上,真是由不得高凌青不注意!
而且那时候,凡是男人都必须要留辫子的,这可是原则问题,要不就干脆点,直接了当的剃个光头,也不会有人来过问什么,只是若未娶亲的话,那想找个老婆基本上就很难了。
这正捧着大瓷碗吃面的男子却一反常态,既不留辫子,也更没剃头,而只是在头上顶着个小揪,其余的头发则任由其散乱的披在肩膀或者背后。
高凌青用胳膊肘捅了捅摊主,偏过头问道:“伍哥,这人是个什么路子!”
“你管人家什么路子,就一个外地人,给钱结账就得了!”这个叫伍哥的老板边说着,又熟练的往锅里丢了一把面道:“今天还是老样子?”
“行!”高凌青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携着兄弟便挑了个就近的位坐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