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刻,你发现世界之大,而自己却无处可去。
我睁开眼,呆望着阴沉的天,不等把惨烈血腥的昨夜回想,捂着肚子,挣扎着从埋人的草丛里爬出。
是的,就在登岸之前,我们一行又遇刺了。这一次,不仅是遇刺,而且损失极其惨重。一开始,我便分不清刺客和暗卫,敌我双方,更别说失去知觉前,在刀光火火海里找到赫连从的人。
对方好像算准了一切,不仅来个措手不及,把我们杀劫一空,还强盗俯身,顺手抢了船只货物,随后一把火,逍遥自在走了。
我望了一眼身后的禾草,虽然不想哪怕半个细节,但仅留的理智,还是让我慢慢回过头,把有血迹的部分扔到了河里。
“啊——”
腹部剧烈痛起来,我忙垂下胳膊跪下。刺客杀红了眼,到最后见人就砍,我四下躲闪不及,被人捉住拖到岸边,险些遭殃时中了背后一刀,我甚至还记得第二刀也朝我过来,也不知是暗卫的还是刺客的,不等它下来,我迅疾疼昏吓死过去。
这回你还要疼死血尽死去?
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既没法包扎,也没法上药,只有头发上别的两根银针,我一咬牙,抬手取下,假装看不见那片黑红白,自顾自地缝合起来。
“听天由命吧。”
我咬断蚕丝线,一股子劲儿上来,没想太多,捂着肚子咬着牙往前挪。
一动一缝,不断有血涌到掌中,我没功夫理会滑腻的手,径直地往前面迈步——应该是走了吧,那么久时间,我腿总是努力地迈着。这里万万不能呆,别老现在半条命狼狈万分,遇到杀回来的刺客,保不准半条命都不给你留。
“吱呀——”
我心下一惊,以为有人过来,控制不住地跌倒在地,惶恐地趴着等了大半日。阴沉的天里,自己竟发起汗来。我脑子奇热,一堆血腥炽热的白色记忆千军万马似的飞过。
秦嬷嬷白帽下的高烧,元昇每次笑着燃起的袅袅暖香,赫连从心有愧疚的清新百合,还有除夕夜从天而降的礼花……
“啊!我的眼!”
我疼得一捂眼,分不清是泪还是汗,也不知道是眼疼的,还是对记忆深处的事心疼。等眼中泪水流尽后,才发现是自己虚惊妄想一场。
哪有什么追兵,是只被我的动静吓到的美丽白鸟。
被白鸟惊吓的,还有半朵凋落的桃花。
我看的清楚,就半朵桃花,有两瓣原被虫吃尽。这时节桃花多半落尽,原本满簇的花枝现在全变成了娇嫩鲜艳的绿叶。
你看,生命原来如此可爱,我不禁动了干涩的唇。即便是落花时节,即便是最后一瓣桃花,即便它有一半充满不幸,即便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一小片桃花徐徐落下,也有属于自己的光彩。
我空望着它落下的水面,水中浅水地方正游着点点群群的蝌蚪。
你还有手有脚,还有气息,为什么只想着昨天的伤口,不想着今天还要走的路程呢,为什么甘愿趴着等着任人宰割,而不愿站起来自己好好走过这一程呢?
“不为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我对自己说道,拿掉头上的干草,努力地站起来。
但凡往前走,总是有进步的。
只要没追兵,便是够安全的。
最最主要的,我伏在地上擦着脸,凝视着黎明前的昏暗,你看虽然你还是倒下了,可是第一道阳光一出,你就来到了明天,并且,即便你再也起不来,你至少还是自由的。
我无力地笑着,莫名地想到赫连从。可能他是一路以来,唯一真心关照我的人吧,他说只见我笑过一次,多么遗憾啊,没帮过他什么,也没跟他道个别。
“赫连从,再见了。”
“青城,是你吗?”
眼前浮现起他打马归来的潇洒模样,我终是无力地闭上双目。但愿好人有好报,赫连从你还能见到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