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他的情,实在是太多了。
“姐姐,你真要走?”
小道童的清脆如铃,不解地望着我。我把“赫连白良亲启”的信和包放在八仙桌上,暗地长舒一口气,终于差不多凑齐银票和东西。
“是的,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我要去外地采药。油纸包里的东西,烦请小妹妹转交给大哥哥。”
“姐姐走好。”
道童不再问,收好东西后,开心地在院中把玩着小荷包。
我背好小包袱,想了想,还是把佩戴的石头加进油纸包。自己拿着一截桃枝,轻松地告别了道院。
摊上我,赫连从可倒了半辈子的霉。我还没苏醒,京里就把他给召唤走了。直到今天,我还没跟他见面,但等不到面谢他了,我不可能等着被遣回晋王宫。
被救醒后,有原来道院的底子,我通过抄经译文分了点碎银,加上道观里香客的捐银及生息,我大致凑了一千贯钱——
不知他如何上报的路况,但看到我留下的东西,不管玉玺之事功过多少,赫连从肯定知道我的意思:
元氏宫廷里,允许赎回的末等侍女规定是一千两文银。他肯定知道我的请求是什么。
而我摘下的小石头,里面有九色水晶,是我身上最值钱的好物,我曾看得比命还重要,它曾陪伴我度过难关,我希望这个好物能给他带来好运。
另外,对承了他无数人情的赫连从,我熬了好些夜晚,给他跟方鱼做了一对喜色寝衣。其实我还绣了对香囊,无奈实在太丑,我便送女道童玩耍。
愿对得起真心待你的人。
“施主,这厢有请!”
“天地玄黄,看卦面相……”
“白玉樱桃,刚摘的大个,又红又甜……”
“小店刚到的杭白绸,春秋成衫最是舒适,道长您看一会儿也行……”
“《西厢记》精选唱段,红角回津独唱大回馈,大伙看到没,还不快去抢座儿!”
“求求施主,可怜可怜我吧!”
“私藏反逆,罪加一等……”
……
一步步走出,焚的檀香、清甜果味、殷勤吆喝、苦苦乞讨……我自幼流浪各方,世态民俗热闹都没少见,可从没哪一刻让我激动地满心欢喜,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似获得重生一样,我好奇地打量着琳琅世界,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出了城,心情好了,看什么都美,哪怕路有巡逻防御的人,也没太在意,只想在路边挑头乖巧的小毛驴,早点寻个归宿之地。
这头小驴,白耳白蹄白尾黑身子,怎么瞧着怎么舒服。老伯说它原不到一岁,性情最是温顺,因为废了河运无用途,才决定卖出度日。
“就是它啦。”
“我替全家谢谢您。”
老伯弯腰接过银钱,极其激动地对我感恩戴德道谢,许久才抱走舍不得驴的孙儿。开始我还不解,等见附近一手交钱一手牵人后,才恍然明白——一直窝在房里想着出去,竟不知城外有人要卖儿卖女求生。
日子过不下去,京畿又管御森严,天朝不知什么局势,总之,这地方更是留不得。
“往后可要辛苦你啦。”
我拍拍它的小耳朵,它用水汪汪的眼望着我,好像听懂了似的,温驯地俯下身子让我上去。
我含笑满意,先把包袱和行旅之物挂到两边。正要坐上软皮垫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喝道:
“闪开,全闪一边!”
我忙抓住毛驴的缰绳。光天化日之下,道上突然飞出骑兵嚣张地扬鞭占道。草市上许多百姓一看骑兵,吓得赶紧躲让逃避。被人潮拥裹挟着,我不由随大家退到路边边,而小毛驴被挤得随机脱了绳。
“我的驴——”
“京里新来的大人,这回不知能抓多少反贼。”
“啊,是赫赫有名的六千岁……”
俊马嘶昂,尽是喧哗人马,我耳边实在聒噪,只顾朝原地寻驴,哪成想,回首的瞬间,有人已经深深映入眼帘……
他,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