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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很好看

等派出所的警察接到报警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因为派出所任务繁重,警情又多,出警车只有一辆。现在是夏季,晚上喝了点酒就找人干架的无聊人士实在太多,处理完一起又一起,没折腾到半夜都算是万幸了,而这个村子又地处偏僻,赶过来确实耗费了点时间。

“就是你们发现了尸体?”派出所的警察高扬过来询问。

此时站在门口的除了祁司,其他两个姑娘都吓得面色苍白。高扬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女生,只见她们都留着俏丽的短发,双手都非常干净。站着的男生也是,高个挺拔,气质稳重,这年纪一看就是学生。

“嗯。”祁司回答。

“高扬,你过来一下……”

里面走出来另外一个警察,神色紧张,冲高扬招手。高扬只能先看了眼祁司,让他们先等一下,自己则被同事拉进屋内。

“好像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好像?又?”高扬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同事再次强调:“准确地说,是一堆白骨。”

高扬和同事对视一眼,涌上心头的紧张情绪不言而喻。他没顾得上外面的那三个学生,赶忙走到灶台处,看到同事对着灶眼打着手电筒,灯光照射之处,清晰地看见了白森森的属于人的头骨。

“这要是两起命案,明显发生在不同的时间段。”高扬双手叉腰,冷静分析,“还是打电话等局里的刑侦大队和法医过来吧。”

“那我们就再去问问报案的那三个小孩吧。”

“嗯。”

夏季,站在外面一会儿,裸露的皮肤上便都是蚊虫叮咬的痕迹。本就心情躁郁,这会儿更加烦躁不安了。

“来。”祁司从包里拿出一小支药膏,挤出一点涂抹在季悦笙裸露的手臂上。她白皙娇嫩的皮肤早已被蚊虫叮咬成红红一片了。

季悦笙也才从发现尸体的恐怖中缓过神来,但死者那阴森、惊悚的模样还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尤其是那双空洞又糜烂的眼睛。

“关沁,你还好吧?”季悦笙平复了下心情,转身关切地询问。

关沁魂不守舍地坐在横倒在地上的树干上,双手环抱着身子。一开始的后悔渐渐变成了现实,她不应该执着于不切实际的梦。

她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此?

祁司照顾好季悦笙之后,走过去将药膏递给了她:“别瞎想。有些事情的发生,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它都会发生。”

关沁慢慢抬眼,看着眼前话语温暖的祁司,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伸手接过药膏,攥在手心,好一会儿才对他说了声:“谢谢。”

祁司没有走,反而蹲下身,表情严肃:“我现在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可以回答吗?”

“嗯,我没事。”关沁努力地克制内心的不适感。

“好。”祁司点头,从包里拿出画,继而说,“你的梦境和现实有着时间差距。你梦到的不是现在发生的事情,而是十几年前的。”

关沁没有说话,旁边的季悦笙也没有。

“画中的房子一切完好,就连里面的东西都是新鲜的。你说你曾经梦到饭桌上还有一盘你最爱吃的霉干菜扣肉,可惜你在梦里并不觉得那味道很香,甚至没有想吃的欲望。”

关沁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反问:“这个,怎么了?这些梦都是零零散散的,也不是同一个梦里的内容,可能只是我对奶奶做的菜的一些回忆……”

“关沁。”祁司的声音忽而降低,变得沉重又不可思议,“你奶奶家的饭桌上就放着一个花色和你梦里完全一样的碗。”

季悦笙听后,问了句:“碗一样也很正常吧?”

祁司摇头,整个人沉静得如大海一般,令人感到莫名的压力。他调整了下语速,问:“你奶奶还活着吗?”

关沁猛地瞪大眼睛,望向祁司,不知该如何表述。

这时,季悦笙却紧张地拉起祁司,将他拖到一边,悄声说:“来之前,关沁就有说过,奶奶十几年前就失踪了。那次走丢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你知道,公民下落不明满四年的,利害关系人就可以向法院申请宣告他死亡。”

“嗯,我知道。”祁司点头。

“你不知道。”季悦笙却着急地说,“你刚刚问关沁的话,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分明就是在怀疑她奶奶死亡的真正原因。”

祁司本觉得季悦笙如此了解自己的想法,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这会儿他不能对她抱以温柔一笑,只能转而摸摸她的头,冷静地说:“不仅如此。我更怀疑她奶奶死亡的确切时间。老人走丢,为什么她家里人不帮忙收拾‘残局’?好像她奶奶失踪后就再也没人来过这里,所有一切都保持着当年的原状。”

说到这儿,季悦笙深吸一口气,回身担忧地看了眼关沁。

她拉了拉祁司,凑到他耳边低语:“警察在里面还发现了另一具尸体,是一堆白骨。”

祁司略微震惊,他震惊的不是季悦笙的听力,而是她转述的事实。季悦笙除了专业课成绩拔尖之外,她还有着另外一项鲜为人知的天赋技能。

正常人的听力范围是在20~20000Hz之间,当然这个理论值不代表所有人。季悦笙就是个例外,她不仅听力超群,能听见一般人捕捉不到的声音,甚至还能根据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分辨其面貌。

其实这么说来,她的技能和祁司的模拟画像还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

“白骨?”

祁司视线投向了灯光不明的屋内。警察正打着手电筒勘查现场,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在那个压抑的空间里就像是带来救赎的一束光。

季悦笙脸色也不太好看,尤其是在听到那个窄小的屋子里头居然还有死人的时候。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非常强烈。

“她奶奶十几年前就失踪了,你说会不会……”她欲言又止,害怕说出口的话对关沁造成二次伤害。

祁司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先别急着下结论,再看看。”

“嗯。”

季悦笙只能将悬起的心慢慢放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回到关沁身边陪伴她。大概过不了多久,警察就会出来询问详细情况了。

高警官弯腰低头从矮小的屋内走出,直接走向祁司:“大学生?”

“警校生。”祁司答。

高扬扬眉点了点头:“一男两女的来这里做什么?”

“解梦。”

祁司本该从头到尾解释一下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但觉得此刻把关沁内心的疑惑全盘托出显然不妥。于是,简洁明了地给出了一个满分的回答。

高扬无语地笑出了声:“年轻人就爱做荒唐的事情。”他也没有嘲笑,只是把这个听起来可笑的“原因”先放到一边,接着问,“当时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现死者的?”

祁司沉思半晌:“我们到这里的时候,房门的挂锁只是装饰性地挂在上面。挂锁上有撬动的痕迹,但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干柴枯枝应该是为了掩藏尸体而特意收集的。我观察了一下,尸体上的塑料薄膜和不远处用来盖住成堆沙子的塑料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凶手就地取材,杀人现场应该就在这附近。”

“好小子。”高扬忍不住赞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又顿时惊讶,“看你白白净净,好像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全身都是肌肉啊。”

祁司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继续自己的话题:“我们发现尸体纯属意外,但凶手藏尸恐怕就不是个意外了。这么多老宅,他偏偏选了这个,值得怀疑。”

“嗯——”高扬若有所思地应声,想着灶眼里的那堆白骨,现在还没有清理出来,不知道里面具体什么情况。

不过,现场的情况也令人相当在意,所有的摆设好像都停留在很遥远的一个时间段。更令高扬感到不解的是碗柜里和桌子上的东西,虽然摆放在那里的碗碟是空的,但就是给人一种剩菜剩饭经过长时间洗礼,都风化了。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人一走了之,再也不回头?甚至来不及收拾?灶眼中的头骨会是这屋里最开始的主人吗?

“之前你说这是哪个女生的奶奶家?”高扬想起这事,便问祁司一句。

关沁听见了,慢慢地站起身:“是我。”

于是,高扬便朝她走了过去,挥手赶了赶绕在周围的蚊虫,双手叉腰问道:“你奶奶人呢?”

关沁的回答和季悦笙告诉祁司的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关沁并没有告诉警察家里人早已认定奶奶死亡,她只是强调奶奶失踪了。

“失踪的时候六十七岁,现在……”高扬为难地看了下泪眼婆娑的可怜小女生,放弃继续追问。现在已过去十几年了……十几年,确实也是一堆白骨了。

祁司见警察眼神一变,猜到他在想什么,侧过身确认一下季悦笙的位置,然后走过去问她:“是不是饿了?”

季悦笙坚强地摇头:“这种时候,我哪有心情吃东西。”说完,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固执地同祁司对视。

“等会儿结束了,找户人家给你煮泡面。”

祁司说煮泡面的时候隐约觉得抱歉。没人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以为他们今晚能够出村子回学校,所以包里只带了给季悦笙当零嘴的泡面。但目前看来,有点难。

而且,关沁看起来心事重重,没有半点松懈。反复的梦境本就让她备受煎熬,重回梦境,却又发现现实比梦更让人崩溃。

又过了一会儿,刑侦大队的警察就到了。他们向高扬了解情况后,立即对现场进行全面勘查。又黑又窄的屋内在灯光照射下变得通明,却惹得屋外树影憧憧,鬼魅丛生。

“看来要带回局里进一步检验才行。”法医小心地将灶眼中的白骨捧出来之后,对一边弯腰检查尸骨的重案中队中队长说,“不过初步估计这是具女尸,而且尸体有焚烧过的痕迹。”

她说着嘴巴努了努白森森的躯干,那变成白骨的手臂上还戴着一个金镯子。

“在标准大气压下,金的熔点是1064℃,一般火焰的温度高达800℃。真金不怕火炼。”

“毁尸灭迹啊。”中队长站起身,拍了拍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取下了尸骨身上的首饰,放进了证据袋中。“那另外这个呢?”

法医也随即将视线落在了高度腐烂的男尸身上,他们正准备把尸体抬出去。

“这几天的温度都保持在35℃左右,尸体腐烂已经呈现出了巨人观的现象。死了有两三天了,面貌难以辨认,死因应该是头部遭受了重击。”法医说着,起身走过去蹲在了尸身头部前的位置,指了指后脑勺的部位。

“这眼球都快掉出来了……”中队长皱着眉头耸肩,又扭头问忙碌的其他同事,“现场有找到凶器吗?”

“有。”回答的不是同事,而是法医。她站起身,从灶眼下拿出了一把锤子交给了中队长,“和白骨一起挖出来的。”

“啧……”中队长接过沾满血迹的锤子,左右翻看了一下,交给了其他同事,“这凶手也奇怪,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把凶器扔进灶眼里?”

法医看着他,摊了摊手:“连人都会杀,扔个凶器算什么。”随后又看了眼屋外那三个学生,“现在时间不早了,你还不让那几个孩子回家吗?”

中队长看了下腕表,点头说:“他们是警校的,说是过来玩。这里是其中一个女生的奶奶家。”

“那看来死者身份鉴定可以顺利进行了。”法医松了口气,说的是那一堆白骨。

季悦笙在屋外,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了祁司听。她还准确听出了法医对那堆白骨的怀疑。

“需要先送你们回去吗?”中队长摘掉手套,走到他们跟前。

面对朝他们走过来的警察,祁司抢先一步说道:“我可以把那个人的原貌画出来。”

季悦笙也连忙在一边附和:“对对对,他很厉害。”

“画谁?”警察笑问,以为只是警校生对命案感到好奇而随便说出的一句借口。

祁司指着他们抬出来的尸体说:“他。”

警察点烟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盯着祁司看了半天,似乎在确定他的可信度。但他身边那个女生一直用一种十分期待、渴求的眼神看着他,瞬间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顿了顿,他又将烟重新放回了烟盒中:“动作快点。”

“嗯。”祁司点头,立马拔腿跟上了抬走尸体的警察。

季悦笙则冲着祁司的背影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这可爱又感动的画面让中队长忍俊不禁。他走到警车边,从警车上拿了一张名片递给季悦笙。

“我看你们好像还有点胆识,要是在这过程中记起什么……”他说着扭头看了眼身后还被同事继续询问的关沁,对她说,“尤其是那个姑娘,有什么发现记得联系我。”

季悦笙双手恭敬地接过名片,随即便念了出来:“江政?江队。”

“嗯。”江政笑着点头,“借调到省厅工作的同事曾经和我聊起过警校的学生,我对你们印象都很好。虽然你们只是学生,没有执法权,但我觉得查案没什么不可以。”

“感动。”季悦笙抿着嘴,对着江队在胸口比了个爱心。

江队三十出头的年纪,刚刚新婚没多久。本来这个月准备和妻子补一个蜜月,这一下出现两起命案,请假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无限期延后了。

“那个女孩从我看见她开始就一直神色凝重,你可以和我说说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季悦笙收起那张名片,可能是因为江政一开始给她的印象不错。她犹豫了一下,觉得既然事情发生在了关沁奶奶家,或许还是有必要做一个交代。

“等等!”

就在这时,关沁突然情绪激动,一把抓住办案警察的手,两眼锁住他手里的证物。那个金镯子她再熟悉不过,她小时候还曾经拿来玩过,可它不是失踪了吗?

“为什么会在这儿?金镯子为什么会在这儿?它不是应该随着我奶奶一起失踪了吗?那我奶奶呢?她人呢?”

十几年后,突如其来的悲怆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失踪的奶奶居然未曾离开半步。

夜深人静,关沁已经在曾经住过的老房子里入睡。这里是她从出生一直到八岁都生活的地方。奶奶失踪次年,他们一家便搬了出来,在另一个城镇买了新房子过上了新生活。

关沁不记得搬家的原因,也想不起奶奶失踪那天她在干什么。她所了解的仅仅只是“失踪”的结果。如今再度回到这个村子,看到老房子的一切,她才知道,原来他们搬家并没有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

一如奶奶家的厨房。

“关沁梦里的时间很有问题。”

祁司和季悦笙安抚好关沁之后,便走到了房子外面,相约坐在月光下的庭院小石凳上,聊起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你不是说了嘛,梦不一定是真的。”山里气温偏低,夜里竟感觉到嗖嗖的凉意。季悦笙搓了搓双臂,如是说。

祁司不否认这个解说,但——“关沁所梦见的是十几年前奶奶失踪前后的场景,或者说就是奶奶失踪当天的场景。而且我在意的是她从进屋开始就一直站在某个位置没有移动过,而那个位置的视角恰好能看见烧饭时添加柴火人的一举一动。”

“嗯,她没有犹豫就站在了那个地方。她在回答警察的问题时,一直在努力回忆,所以用词都带着过去时的色彩。我感觉她困惑的不是梦,而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季悦笙说着打了个喷嚏。

祁司顺手就脱下外套递给了季悦笙,另一只手从包里将画拿出来,借着月光分析:“她的梦境里,奶奶厨房家的房门是完整的,灶台也是重新翻建的,就连门口的树都是苍劲挺拔的。可是我们到的时候,这里完全不是这番模样。”

“嗯,这么说来确实是。”季悦笙点头,穿上了他的外套。衣服有点大,她的手缩在了袖子里,抬起放到鼻尖一闻,她扭头冲祁司一笑,“你衣服好好闻啊。”

祁司本来眉头紧锁,听到她的调笑后,顿时放松了下来,只能轻声说一句:“别闹。”却又在月光下不自觉地打量起她来,长睫毛、大眼睛,笑容清绝。

“悦笙,我有说过你很好看吗?”他在她的玩笑下成功偏离了夜间出来聊天的主要目的。

季悦笙听到这话,笑得异常甜:“有啊。我们每次周末出去玩的时候,我都会问你,我今天穿这样好不好看,你都说好看。”

“嗯。”祁司也随着她笑,温和缱绻的目光还是落在她的身上,“好看。”

这一问一答没有什么重点,却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粉红又甜蜜起来,似乎忘记了黑暗的发生。

“画里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最后,季悦笙在祁司的注视下还是把重点拉回到了正题上。

“有。”祁司一秒恢复认真的样子,将整幅画放到她跟前,“你仔细看。”

季悦笙盯着那几页画看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哦!角度!她梦里的场景统统只有一个方向。”

祁司继而解释:“没错。她所有描述的梦境画面都只有一个角度,那就是她白天所站位置能够触及的视野范围。”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季悦笙费解地托腮。

“走。”祁司放下画,拉起季悦笙,“再进去看看。”

土坯房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附近的老头老太蹒跚着过来围观,碎碎念了一些听不懂的方言后走开。事情过去许久,但大多数人都还记得关沁的奶奶。同年龄段的好多老人,很多都已经不在了。

“江队他们拿着你的画询问了附近的一些老人,他们都说没见过。”季悦笙想起这事,便把这细节也告诉了祁司。

“当然不可能见过。”祁司牵着季悦笙的手,小心地带着她走回那个土坯房,“男性死者的年龄大概是三十岁偏下。村里已经没有什么年轻人了,人口都可以掰着指头数出来。如果有人回来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这说明了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季悦笙好奇心满满,却也不想动脑筋,只想得到答案。

迎着月光,祁司眼神里透露出一股自信,那种自信是内敛不可察觉的。只是此时,面对季悦笙,他可以肯定地说:“凶手和死者是晚上到达这里的,趁着大家都休息的时候。”

“晚上……”季悦笙忍不住想,特意在晚上到这里杀人?这地方也太偏了。而且,为什么选了这里?“死者和凶手会不会本身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不太可能。”祁司否定了她的想法,“这个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存在亲戚关系。如果是村子里的人,他们不可能不认识。我怀疑,这两个人是小偷。”

季悦笙这下子有点蒙了,怎么突然之间得出凶手和死者是小偷的?

“你听不懂方言不是吗?”祁司见她面露疑色,便进一步解释,“可是关沁听得懂。在江队询问近期有没有陌生人出入的时候,有个老人说前不久自己家里养的鸡被偷了。报警之后,警察在附近山里发现了熄灭的火堆以及鸡骨头。”

“这世上没有这么多巧合。”季悦笙顿觉事情明朗。

祁司轻声答:“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挂锁上有撬动痕迹,手法娴熟,很难让人不往那方面联想。”

“但他们怎么就选择了关沁奶奶家呢?”

“这就是警察需要解决的事情了。”

两个人挨着走,再次来到了土坯房前。此时,月亮却被厚重的云给遮住了,光线一下子就消失了。破旧的矮房静默在那里,与鼓起勇气前来的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祁司打开手电筒,一束简单又能赋予人安全的光照着前方,指引他们前进。

“抓着我。”祁司叮嘱季悦笙。

其实没等祁司说,季悦笙就已经牢牢拽住了他的衣角。怎么说呢,警校生也是人啊,害怕这种与生俱来的心理反应是无法消除的。在学校,头顶国徽的时候觉得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驱散,但此时没有警帽,季悦笙还是觉得眼前的祁司更为可靠。

祁司走在前面,伸手撩起警戒带,和季悦笙同时进入。房门那把挂锁已经被警方当作证物搜集走了,门只是关上,并没有重新上锁。

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大半夜的,这声音真是令人起鸡皮疙瘩。”季悦笙缩缩脖子,悄声埋怨。

祁司拿着手电筒扫了一下屋内,因为手电光线照射范围有限,大部分空间仍旧处在黑暗中。这场景就像是不小心闯入了鬼屋,瘆得慌。

“这儿。”祁司站在了关沁白天所在的位置。

可是灯光之下,这个位置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反倒是屋内的那股尸臭还悠悠地飘散在周围。

“哎,等一下。”季悦笙抓住祁司晃动手电筒的手,将灯光聚集在了他们旁边的一根木头柱子上。

这根柱子好像是用来支撑上面隔开的小阁楼,说是小阁楼,其实就是简单地同下面这个空间做了个分离,为的是合理利用空间,储存物品。

“你看这柱子上是不是有划痕?”季悦笙仔细观察。

祁司也凑了过来,伸手摸了摸,还有些刺刺的感觉。

“划痕还很新,应该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关沁?”季悦笙向祁司确认。

祁司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分辨那几道划痕:“你看看像不像一个T字?”

柱子上的划痕歪歪扭扭的,像是在极度紧张不安的状态下,下意识地用手抠出来的。这像是某种怪癖,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这行为,但这行为就是在某种环境之下为了排解当时的情绪自然而然地发生。

“这要是个T,那旁边这个不成形的又是什么?”季悦笙不解,弯着腰问,“是不是没写完啊?”

她才刚说完,祁司突然把手电筒往下移。于是,季悦笙只好同他一起蹲下身。在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他们在柱子距离地面五十厘米处的地方清晰地发现了另一道划痕。

那划痕的周边已经非常平整,显然过了很多时日。而这个划痕直截了当地告诉祁司和季悦笙,这是什么。

“Tony?”季悦笙眨着眼睛,完全不明白,“谁是Tony?为什么会在这里划英文名?”

祁司把手电筒递给了季悦笙,自己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两个不同时间段,但很有可能是在传达同一个意思的划痕。

“这个字迹的笔画很幼稚。”祁司站起身,就第一直觉分析道,“五十厘米……排除人为刻意,刻划痕的人身高应该在一米二左右,是个小孩。按照儿童的标准身高,七岁的女孩子一般会长到这个高度。”

“所以会不会是关沁?”季悦笙又问。

祁司站起身,轻叹:“那要找个时间向她确认一下。”

正在这时,季悦笙灵敏地捕捉到了屋外异常的声音,连忙警觉地朝着那小窗口喊了声:“谁?”

这低沉的质问,还真的引起了更大的动静。窗外的人在听到里面的声音后,拔腿就跑。脚步悉数落在外面的枯枝上,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你站在这儿别动!”祁司抛下一句话,飞快地向外跑去。

“你小心点!”

季悦笙跑到门口,着急地想要追上去,可是居然看不到人影了。

情急之下,她把手电筒夹在腋下,拿出手机第一时间拨通了江政的电话。

漆黑的夜,柱子上古怪的划痕,找不到确切联系的时间间隔,窗外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一切,将今夜推向了一个未知的高潮。

山林是最容易失去方向的地方。

祁司听着脚步声,紧跟其后,随着那偷窥的人进入了村中的后山。他虽然没有季悦笙那般听声辨位的能力,但是他的体能可不会输给一个比他年纪大的人。

他听得出那个人紊乱的气息声以及沉重的脚步声,那个人非常慌乱,此时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而且,他能猜到那个人要往哪里跑。

这个地方祁司没有来过,但是他看过地图就能明白这地理位置的特点。于是,他决定抄另一条山路拦截那个人。

那人迎着再度出现的月光喘着粗气爬上山,扶着一边的树回过头找寻追在身后的人。没有看见人,以为自己已经轻易将他甩掉。

“我在这儿。”

平静淡然的声音陡然间出现在前方,那人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祁司一脚给踹了下去,连着翻了好几个跟头,头撞在树根上才停下。

祁司纵身一跃,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瞬间一招拉肘别背将其制伏了。

“哎呀,疼疼疼——”那人发出嘶哑的喊叫声。

听这声音,应该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祁司并未松手,直接问:“鬼鬼祟祟的,在别人家屋外干什么?”

中年男人又不吭声了。

于是,祁司拎起他,将他面颊贴在树干上。祁司凑近他,双眸凌厉:“那我们换个问题,你想先断哪只手?”

中年男人哼唧一声,感觉到了害怕。他脸颊贴着树干,极为不舒服,眼珠子一直在转动,似乎在找脱身的办法。

“我就是个小偷,我只是想来偷东西!”最后,他咬牙说道。

祁司知道他的目的,遂问:“哦。前几日偷完东西是不是还顺便杀了个人?今天回来重温杀人现场?”

“什么……什么杀人,我就偷了东西!”

“偷了什么?”

“我……手机!兜里的手机!”

祁司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但为了拖延时间,祁司假装配合他。

他从中年男人兜里拿出了手机,一看就笑了。

“哪里偷的?”他问。

中年男人喘着气说:“就村口那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只有一位失聪的老爷爷,你说这四五千的手机是从他家里偷出来的?”祁司立马就揭露了中年男人的谎话,厉声道,“再不说实话,我就真的动手了。”说话间,将中年男人的手臂掰起,这动作一看就是要真的折断他的手。

“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就是个小偷,我没偷到什么东西……”惯偷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死不承认。他们深知偷点东西无非就是被抓进去关几天,几天之后出来日子照过,东西照偷,他们太了解这个“套路”了。

所以,他们嘴硬。

祁司本觉得把他的手弄脱臼不是件难事,但又不想后来的事情太难办。于是他索性松开中年男人说:“那让你跑。”

“啊?”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果断撒腿就跑。

猫捉老鼠,玩的就是刺激。

于是,前后来来回回五次,全都被祁司逮了个正着,每次都被踹,摔了个鼻青脸肿不说,体力也消耗殆尽。

“还玩吗?”最后,祁司一脚将他踹回到了老房子前。

“不,不……”中年男人有气无力地摆手。

村口,警车已经到了。

“祁司!”季悦笙担心地上前,拉着他的手问,“你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祁司宽慰她。

季悦笙瞪着地上痛苦呻吟的人,皱着眉头说:“祁司他从小习武呢,别说你打不过他,跑都跑不赢他。”

“怎么回事?”

江政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一起过来的同事也是相当麻利地上前将躺在地上累到不能动弹的中年男人给戴上了手铐。

“嫌疑人。”祁司简洁明了地答。

江政瞥了眼一脸惨相的男子,又上前定睛打量了一番:“这不是犯故意伤人罪致人死亡潜逃的罗一杰吗?怎么,又是从哪个省逃回来了?”

这仔细一辨认还不得了,原来是个通缉犯。

罗一杰一声不吭,此时完全不抱任何侥幸,只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人我先带回去了。”江政让同事把罗一杰带上车,对祁司和季悦笙说,“没受伤吧?”

祁司摇头:“凶器上有指纹吗?”

“同事还在加班呢,应该很快就有结果。”江政一脸疲惫,忍不住点了支烟,“那具白骨是关沁奶奶的可能性很大,但具体死亡原因还要进一步调查。你们先别和关沁说,反正查明了身份,我们自然会联系她的家人。”

季悦笙沉默地点头。

江政看他们两个情绪不高,又提了一句:“你画的那个模拟人像很成功。我们已经查到了死者身份,叫张山,还很年轻,才二十几岁,无业游民,不是本地人。”

“他和罗一杰之间有关系吗?”祁司的问题总是问在刀刃上。

“暂时还不清楚。罗一杰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原因。你别看他这副样,这人打人的时候可都是往死里打的。我回局里审一下,应该会有结果。”江政猛抽了几口烟后,将烟蒂扔在了地上,又拿脚踩了踩,“你们两个注意安全,明天一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学校。”

“嗯。”

江政转身,又回身,对祁司和季悦笙说:“帮了大忙,谢谢。”

“别客气,江Sir!为人民服务!”得到了口头褒奖,季悦笙兴奋地朝江政敬了个礼。敬礼的姿势非常标准,比队列会操的时候都要标准。

“呵,走了。”江政拉开车门,开着警车走了。

祁司望着扬尘而去的警车,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心里觉得更加闷了?一个看似和这里毫无关联的罗一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罗一杰只是为了躲避法律的惩罚而四处逃窜,那来到这里情有可原。但张山呢?他又是为了什么?竟还死在了这里?

“把难题交给警察吧。”这时,季悦笙看着他说,“我们回去看看关沁。”

“好。”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到答案,不如关心眼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两人原路返回,来到了关沁休息的房间。她就睡在铺着报纸的沙发上,眉头紧锁,似乎睡得非常不安稳。

“如果划痕是她刻的,那么她手指上没准会找到什么。”季悦笙如此提议。

祁司点头默认,然后把手电筒打开,由季悦笙轻轻抬起关沁的手,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她的手指。

气氛从未如此沉静、诡谲,好像在做着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小心谨慎又带着几分害怕。战战兢兢,连手都颤抖起来。

季悦笙也很懊恼,感觉自己特别,委屈地瞧了眼祁司,轻声说:“她的手指很干净,但是右手食指的指甲很不平整。”

祁司虽然纳闷,但也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他的视线越过季悦笙的头顶落在了关沁身上,忽然神色一变。

“怎么了?”

季悦笙奇怪地回头,却在回头的一刹那,发现关沁竟然睁着眼睛,以一种极度可怖的眼神瞪着他们。

只一秒,季悦笙被吓得大叫一声。目睹此景的祁司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以防意外状况发生。

但是他们没有料到,刹那坐起的关沁和季悦笙一样,发出了惊惧的叫喊声。她颤抖着双手,捂住脸颊,声音呜咽。

“关沁,你没事吧?”季悦笙觉得自己被同学吓到实在是荒唐,忙从祁司怀里挣脱,跪在沙发前问。

关沁哭着抱住季悦笙,哀求道:“我们回学校吧,我不解梦了。我不想知道真相,我不想知道……”

“你不怕被它永远禁锢住吗?”

“可是我刚刚又做了一个梦……”关沁哽咽道,“我梦见小时候的事情,可我居然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小时候的事情,还是梦中杜撰的故事,我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古怪的事情接连发生,祁司也开始怀疑关沁所谓重复做的梦。那到底是真相还是真相的保护色?她奶奶的失踪,会不会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如果想要解开这一切,大概得将时光倒流回十几年前关沁没有记忆的某一天。

回到学校后,关沁也还是无法正常入睡。整个下午直到点名集合前,她都和季悦笙还有祁司在一起。

没干别的,就是在学校食堂看着季悦笙面对美食,狼吞虎咽。

“你慢点吃。”祁司拍了拍她的背,劝道,“没人和你抢。”

季悦笙咬了一口霉干菜蒸饺,又喝了一口鸡丝粥,津津有味道:“这才是天堂啊。你们不吃吗?”

关沁疲惫地笑了笑,摇头说:“没事,你多吃点,这顿我请。害你们碰见了不好的事情,也怪我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和梦过不去。”

季悦笙放下手中的筷子,想要宽慰她,却被祁司拦住。她只好看了一眼祁司,继续埋头吃东西。

“我说了,该发生的事情避免不了。既然发生了,就好好去面对。你只要明白,事情不是因你而起,你不需要过分自责。”

祁司说的道理,关沁都能明白。只是,她害怕事情一旦开始,想要停下就会变得无比困难。她曾经也怀疑过,这个梦是不是和七岁那年失去的记忆有关,但是记忆都失去了,她也无从回忆。

“老实说,我小时候受过惊吓。我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现在所做的梦有关系。”关沁叹了口气,索性将那件离谱的事情也说了出来,“七岁那年……”

那时是什么季节,关沁也无法具体记起。只知道年幼的她半夜醒来发现父母不见了,于是她穿好衣服出门去寻找。当时街上空无一人,所以她直觉事情可能发生在凌晨。

她提心吊胆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白天和黑夜的景色真的完全不一样。紧张的情绪蔓延开来,使她全身都忍不住紧绷起来。昏暗路灯下出现的自己的影子都能把她吓个半死,但她还是勇敢地只身一人前往奶奶家。

关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就将目标锁定在了奶奶家,大概那是那个年纪的她唯一能想起父母离开她会去的地方。

“周围的环境我此刻都还能感受到,就是无比凄凉和冷清。就好像走在地狱一样,害怕身边突然出现什么魑魅魍魉。我印象里,我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奶奶家就好像是深渊尽头,怎么都走不到……”

关沁回忆的时候,本能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她至今还记得那一路走过来的感觉,孤身一人,不敢叫喊,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

“到了奶奶家,感觉好多人都在。”关沁轻声说,“最后我就只能想起,妈妈抱起我,不停地安抚我,还说我发烧了……这之后,就完全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悦笙已经吃完一笼的蒸饺,准备歇一歇。她喝了一口祁司为她倒的水,对关沁说:“为什么大半夜好多人在你奶奶家?就是我们昨天看见的那个厨房是吗?”

关沁点头,眉眼间也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好像大伯他们都在……哦!我记起来了,说是奶奶家杀猪,过来帮忙的。我妈妈好像是这么对我说的。”

杀猪的话倒也是合情合理,关沁奶奶家确实有猪圈,而且也养过猪,但是在大半夜……

“你确定时间是大半夜吗?”祁司也对这个时间点感到不理解。

“我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已经是凌晨了,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季悦笙能理解睡眠过程中会对时间长短产生错觉。她上小学那会儿,从下午一点开始午睡睡到了晚上七点,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迷糊得丧失了记忆,以为是第二天早上了。

“这个不要紧,我觉得你回家问问妈妈就可以了。”季悦笙出主意,孩子的记忆可能会有误差,但父母应该不会。

关沁没有回答,脸上无光,好像此时做任何事情都有了难度。

“还有一个问题。”祁司见缝插针,倒也不是逼问。只是当事人在这儿,有些问题可以直接得到答案。

“什么?”

“Tony是谁?”

季悦笙听祁司问出口,也竖起耳朵准备听关沁的回答。可是关沁怔了怔,眼睛里写满了困惑。明明似曾相识,熟悉的话语就在嘴边,可答案怎么都无法脱口而出。

关沁眉头紧锁,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了。

祁司见状,索性拿出手机,将昨夜里拍下来的画面递给她看。

“这是我们在你奶奶家的屋柱上发现的划痕,准确地说,是两道划痕。”

关沁狐疑地接过手机,看着画面中清清楚楚的“Tony”和仔细辨认之后是“T”的划痕,她更加费解了。

“上面这个T确实是我划的,我紧张不安的时候就会在墙上用指甲刻东西。但是无意识地刻下之后,我会忘记。这就是一个习惯,我甚至都搞不懂我为什么要划出一个T来。”

季悦笙坐在她对面,想了一会儿说:“那完整的这个Tony是你划的吗?你说你紧张不安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行为习惯,那如果这个Tony是你划的,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关沁对这个问题感到无解。

“你八岁搬家,七岁又经历了一次惊吓导致那晚大部分记忆丧失。”祁司说的时候,也承认自己这话带有一定的引导作用,但推导起来,确实很令人怀疑。

关沁一直在埋头思考这个Tony,她非常熟悉,甚至觉得年幼的大半时光是和Tony一起度过的。可是这种友好的关系,为什么会让她想不起Tony的真身?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单词?

“他可能是我朋友……”末了,关沁犹豫地给出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更难以启齿的话,她感觉说出来会很可笑。

可是季悦笙察觉到她的变化,在“朋友”这个词上反复琢磨。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你想象出来的朋友?”

听到这话,关沁莫名地松了口气,苦笑道:“我说怎么这么熟悉,还真被悦笙说中了,Tony不是人。”

祁司和季悦笙对视一眼,并没有说话。

“但它不是我想象出来的朋友,它应该是我的玩偶,奶奶送我的。它好像是一只棕色的小熊,它肚子上就绣着Tony这个单词。不过,现在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季悦笙确信关沁说的是事实,但对于最后的结果,她持有不同的态度:“你会在情绪不稳定的状态下划Tony的名字,证明它对你很重要。你一定长时间和它交流,虽然它并不能给你回应。你们搬家的时候留下了大部分的东西,我不确定那只熊具体在哪儿,但它肯定被你放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最后,关沁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

祁司回忆起那晚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关沁从一开始就站在柱子旁,她发现死者眼睛的时候,双手都是悬空的,也就是说她当时并没有在刻字,或者说已经刻完了。

如果刻字发生在发现死者之前,那么从侧面说明关沁走进这个屋子时就开始紧张。而且,他肯定这一定发生在那之前。

因为发现死者之后,关沁没有多余的时间做这个事情。

频繁出现的梦最多令关沁感到焦虑,她焦虑到无法入眠,还不至于陷入害怕的状态。可是她一到奶奶家,负面情绪一下子被放大,她的焦虑瞬间转化成了恐惧。

“你之前在大巴上就做了个梦。”祁司说完,沉吟片刻,“你那时的梦是不是和奶奶家的灶台有关系?”

虽然这是从结论推导条件来证明某个事实。这个方法不一定是对的,也不一定能推导出唯一的条件。但就算不是唯一的,至少是其中“之一”。

季悦笙瞬间领悟祁司问这话的用意。一个人的行为都伴随着潜意识,关沁进入奶奶家的厨房后,一直站在某个位置保持不动,而且视线也固定在了灶眼处。这一系列行为一定有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模式。

“嗯。”关沁吞咽的动作明显,她想不起具体的片段,只是在进入奶奶家厨房后,她却莫名其妙地记起梦的最后,“我梦到灶眼里钻出了一条蛇,所以吓醒了。”

顿了顿之后,她又说:“我很怕蛇。所以,在悦笙坐在灶眼那里的时候,我隐约觉得不对劲。想要她起来,可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奇怪。”

季悦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样的话她不能当着关沁的面说。就在此时,关沁的手机响起,来电的是同区队的同学,告诉她要整理内务,问她是否回学校了。

“我先回去整理内务。”关沁收拾一下后起身,挣扎了一会儿又对季悦笙他们说,“谢谢你们。祁司说得对,该来的总要来。我想了想,死人都见过了,真的没在怕的。”

季悦笙不知道该对说这样话的关沁投去安慰的眼神还是鼓励的眼神,直到关沁转身走了,她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吃饱了吗?”祁司关切地问。

季悦笙摇摇头:“完全没有饱腹感,可能是被这稀奇古怪的事情给整得蒙圈了。”

祁司微笑着站起身:“那我再去帮你点几样,多吃点。”

“好嘞!”

等到季悦笙吃饱从食堂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两个人并肩,走得不慌不忙,都在想关沁的事情以及那两起命案。

“你说那堆白骨会是关沁奶奶吗?”季悦笙有点明知故问,她只是觉得没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关沁。

祁司声音低沉:“十有八九吧。”

小石子路上,来往的同学早已换上了警服或者作训服。还穿着便服的季悦笙和祁司走路的时候可以不用两人成列,还算随意。

想起刚进警校没多久,因为大家都是短发,穿着一样的衣服,非常有归属感以及认同感。所以一旦校园里出现了着装不一样,打扮不一样的人,他们的目光就会变得异样。

同寝室的傅骁骁就更甚了,每次见到外校的长发女生,总是逼迫室友与她同仇敌忾,称外校的美女都是“妖孽”,还嚷嚷着她们一定是来警校抢男人的,搞得人忍俊不禁。

“祁司,有人追你吗?”想到这儿,季悦笙突然问。

祁司一开始还纳闷地往身后看了一眼:“什么人追我?”回过头再同季悦笙对视之后,尴尬地明白过来,“没有。”

“怎么可能?”季悦笙满脸的不相信,“你又温柔又体贴,能文能武的,一定很多人喜欢你。”

祁司笑笑,不否认她的夸赞,只是有点介意地问:“你希望有很多人喜欢我吗?”

“当然。”季悦笙不假思索地点头,“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你,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祁司明白她的意思,遂笑着摸摸她的头:“可我不想被那么多人喜欢。”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挺奇怪的。可能那句话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得更加直接一点。但是,他又不得不小心翼翼。

“你喜欢我就好了。”最后,他还是没忍住。

季悦笙听后掩嘴窃笑:“我比全世界的人分量都要重吗?”

“嗯。”他肯定地答。比全世界的人都要重要。

“你在说我胖?”

“……”

季悦笙见祁司语塞,又妥协承认:“我们寝室只有我的体重是三位数,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地保持一百零三斤不变了,偶尔一百零六斤……”

“按照标准体重来说,你是偏瘦的。”祁司冷不丁地搬出了理论知识,“你身高有一米六六,可是体重只有一百斤。人还是必须要囤积点脂肪,对身体也有保护作用。”

季悦笙冷眼,撇嘴说:“为什么要和我讲道理?你直接说我这样的身材是最完美的不就行了嘛,真是的!我管它什么标准不标准的,夸我一句这么难吗?”

突然间,祁司就被季悦笙以血泪控诉,顿时哭笑不得。

“哟哟……我还没见到过这么无理取闹的悦笙。就算是打电话回家问爸爸讨要生活费都没这么理直气壮地撒娇过。”

身后,突兀地传来了室友陆迪的声音。

“祁司,这家伙绝对喜欢你,不然才不会向你撒娇呢,这么恶心。”

当众拆台这种事是陆迪的强项,而且她一点都不担心季悦笙会生气。因为她说的是事实,季悦笙要是不喜欢祁司,她都敢直播吃翔。

“我知道。”祁司忍不住嘴角上扬,看了眼尴尬又害羞的季悦笙,想着,互通心意这件事还是私底下找个机会确认吧。

季悦笙咂下嘴,推了一把不请自来的陆迪,问:“你也刚回学校吗?”

“那可不。我才不像你俩,周末又出去浪,还在外头过夜。”陆迪说话向来一针见血,说的时候还羡慕嫉妒恨地翻了一下白眼。

明明还有个关沁好不啦?不过季悦笙也懒得解释,不然一解释又要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陆迪,想想还是算了。

“我说你俩到底什么时候对上眼的?”陆迪走在他们两个中间,对这个问了不止一百遍的问题仍旧保持高度的新鲜感。

季悦笙忘了,她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和祁司熟络的。反倒是祁司,对这个问题始终保持着神秘的态度。

他不是不说,而是说出了一个他们完全不能想象的答案。

他说:“高中毕业之后的某一天。”

到底是哪一天,祁司怎么都不肯再回答。季悦笙曾经也追问了几次同样无果,只是隐约记得进入警校两个人第一次说上话时祁司的眼神,非常温柔。

她大概就是认定祁司是个脾气好到无论怎样都不会发火的男生,才会同他的关系这么好吧。不然,为什么她除了祁司,就没有什么其他异性朋友了。

“对了,你们社团现在怎么样?应书记还提过废社的事情吗?”

三个人拐出了石子路,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社团活动室。陆迪忍不住替他们担心起来。

“不管废不废社,我们做好眼前的事情就可以了。”季悦笙乐观地回答。

祁司没有说话,只是对她的态度表示肯定。

“话说你们社团到底叫什么?”陆迪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们社团的属性。

祁司想了想:“就叫‘祁季’社团吧。”

名字怪了点,但只有创造奇迹才能不被淘汰。创造属于两个人的奇迹,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往日的遗憾总是需要日后来弥补,后悔莫及的事情既已发生就没有回头路可走。所以只能努力创造奇迹,安慰过去,原谅现在的自己。

至少,祁司希望季悦笙能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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