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猜错了戴安娜的年龄，以为她只比自己大十岁左右，实际上她已经四十五了，比自己年长将近二十岁。第二天，艾米和戴安娜聊起这件事，戴安娜笑着说这也许归功于她从来不化妆。
“这么热，要是化妆的话就全都花了，”她这么解释，“就算没有这么毒的太阳，我相信脸上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更显年轻，而且还能省下一大笔买化妆品的钱。如果你够聪明，即使是雨季，你出门也需要一直戴着帽子。晒得太多的话，肤色和肤质都会变差。在非洲，皮肤癌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即使是多云的时候你也可能晒伤，因为紫外线太强烈了。”
艾米想到萨曼莎想来这里晒成健康的小麦色，不禁莞尔。戴安娜八点就来酒店接她了，才刚过早饭的时间，出乎艾米意料。她很快就会知道，在图哥多，一天开始得很早。八点之前，商店、政府还有服务行业都已经开门了，因为那个时候还相对凉快些。
她们行驶在主干道上，马路两边高楼林立。马路很宽，宽得足可以放上一个种满花草的中央环岛。艾米认出很多知名的银行和熟悉的企业标志，但是看不到百货商店。她怀疑是不是整个首都的人都在市区里面，人行道上挤满了人，公交车上也都是满的。路上还有很多郊区的出租车——不是小轿车，而是那种一次可以塞进二三十人的小巴车。这些小巴车随停随走，艾米有一次甚至看到一辆小巴车停在环岛，几个胖鼓鼓的女士提着比她们自己还要鼓的购物篮挤上车。后面的车只能停下来等她们。司机们不停地按喇叭，还高声嚷嚷，但是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生气。
大多数当地人看上去都幸福惬意，黝黑闪亮的脸上挂着笑容。没有人急匆匆的，好像生活的步伐都慢了下来。小部分人穿得不错，大部分人看上去都很穷。他们的衣服很干净，不过都褪色了。每个人都拿着至少一个塑料袋，上面印着当地连锁超市的广告。
她们一驶离主干道，进入到窄窄的小巷里，就发现路上多了很多垃圾，商铺也小了很多，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柏油路面坑坑洼洼，以至于她们不得不在路上绕来绕去，躲过那些要命的大坑。
她们路过当地的集市，集市前有许多水泥板，大量艾米不认识的水果和蔬菜被垒得高高地放在那里。集市的最里面是一排鸡笼以及一小群咩咩叫的山羊，有的被关在围栏里，有的被绳子拴在栏杆上。
艾米对这些嘈杂的噪音感到惊奇，这里没人急匆匆地行走，许多人只是坐着，什么也不干。经过了戴安娜所谓的“商业区”之后，她们顺着远离市中心的路行驶，前往居民区。
艾米对郊区很是着迷。她们像是来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道路被规划得方方正正。人行道两旁，每家每户前面都有着草坪和花坛。所有的房子和英国的比起来都显得巨大，比艾米父母们的房子更是大了不止一点点。在欧洲，他们肯定租不起这么大的房子。她还注意到，没有两栋完全一样的房子，每一栋都是风格迥异，和附近的房子有着很大区别。街道很宽，而且没有城市里的喧闹和混乱。街道的另一边有一个遛狗的年轻黑人，拐角处走过来一个黑人保姆，一手推着婴儿车，一手牵着一个白人小孩。
“真是远离市区的好地方啊！”艾米感慨道。
“是啊。你知道，要让那些草坪好好生长是需要很多水的，”戴安娜说，“但是我们欧洲人就是喜欢草坪，花园里就该有草坪啊。不过要选对品种，这种气候种东非狼尾草就很好。就算选对品种，还是需要浇很多水。虽然供水不太稳定，费用也高，但我们还是一直坚持呢。”
“花园都很漂亮。”艾米看着那些鲜艳的花朵和灌木丛说道。
“这个地方叫作斯普林格伦，郊区值得去的地方之一。我们一会儿还会经过布莱恩伍德，在城市的北边。你可以在那里看到更大更贵的房子，所以住哪里完全取决于你的预算。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一定要找一个带游泳池的房子，虽然找起来可能会费点工夫。不过游泳池的确可以在炎热的天气让你凉快一下。第一年来的时候，我们没有游泳池，每天我都要花很多时间泡澡冲凉。”
“天哪，我从来都没想过可以自己拥有一个游泳池！”艾米叫出声来，“这听上去实在太奢侈了。对了，布莱恩伍德那边的房子真的比这些还要大吗？”
“当然。”戴安娜笑道。“你会习惯的，事实上，游泳池在这里属于必需品，而非身份的象征。”她们正聊着的时候，汽车转弯躲过了几个在路上玩的小孩。
“他们看上去真可怜。”艾米嘟囔。
“很多孩子都是这样，政府都忙于把经费花在宫殿、新办公楼还有武器上了。对了，他们还打算花数十亿建一个新机场。接下来几年，这个国家会有很大改观。传言说美国人在海岸附近发现了石油，为了石油开采权而来的金钱像洪水一样涌入这个国家。不对，不是这样，应该换个说法：金钱像洪水一样流到统治阶级手中，而这些孩子和他们的父母没有分到其中哪怕一滴。”
布莱恩伍德看上去和斯普林格伦差不多，所有房子都被高墙或是带倒刺的铁丝网围起来，不过比斯普林格伦看起来更加时髦一些。
“看上去就像高档监狱是吧，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觉得就是这样。”戴安娜说道。
“他们在那儿给草坪浇水。”艾米指着左边说。
“园丁仔，或者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叫他们园丁，虽然他们根本没办法区分植物。”戴安娜这么评论。“打理好花园的诀窍就是雇一个为欧洲人工作过的人，至少他不会把你的玫瑰挖出来而把野花留着施肥。”
“雇一个园丁？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艾米说。
“这很平常，我们可以雇两三个当地人，不过这段时间他们的工资涨了。你的女仆可能会住进家里，你最好按照市场行情给她工资，即使那点钱在你看来简直少得可怜。”
“一个女仆！！天哪！！那我得花多少钱？”艾米问。
“现在的行情是一个月一百五十图哥多元，当然，你还要负责她的食宿和水电费。”
艾米心算了一下，那就是差不多五十英镑一个月。“这倒不是很多，”她说，“他们怎么能只靠这点钱过活？”
“这么说吧，公务人员的最低薪水是三十图哥多元，所以你看，我们给的是最低薪水的五倍。而且你会发现很多女人抢着想给你工作。因为能够按时支付工资，英国人和美国人在这里很受尊重。要是给当地人工作的话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一个女仆会觉得被外国人雇用是因为她的工作做得好。”
“但是为什么不多给点钱呢？我的意思是，如果她真的做得很好的话。”艾米问。
“还记得我昨晚跟你说的‘嫉妒’么？如果她的邻居发现，比如说你给的钱比他们拿到的多，他们就会嫉妒她，这会让她置身危险之中。要是她不把多得的钱拿出来分享，她的家族或者家庭就会被攻击，她甚至还可能被诅咒。所以说，多给钱并不能真正改善她的生活。”
“诅咒？他们不会真的施行巫术吧？他们会吗？”艾米对此感到既震惊又害怕。
“噢，当然，巫术依旧盛行，我还知道几个欧洲朋友对巫术一直保持警惕。对于这些精神力量我们还有很多不理解，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会定期去巫医那儿，而且巫医的收费还不便宜。甚至是在海外受过西方医学训练，后来回到这里工作的当地医生，也会向巫医寻求春药或是了解如何对竞争者施咒。”
“你在开玩笑吧！”艾米喘着气说。“真的有用吗？我是说那些诅咒。”
“那些被下咒的人当然相信，而且我还遇到过一些情况，被诅咒的人蜷缩成一团，然后就死了。如果他们没有钱找另一个巫医解咒，他们就必死无疑。”
“看来我还有很多要学习，”艾米说，“我以为所有这些说法都只是书本上的故事，绝对不是真的！而且肯定不会发生在21世纪！”
“现实总是比小说还离奇。”戴安娜回答。
在布莱恩伍德的街上转了转之后，戴安娜让司机带她们去商场。
“这儿还有购物商场？”艾米惊讶地问。
戴安娜笑起来，“不是非常大，但是里面有一个超市，一个书店，电脑商城，干洗店还有十多个其他的店铺，大多数都是卖衣服的，而且都干净整洁。这些店都是为部长级以上的人物和外国人服务的。所以你可以在那里遇到许多有头有脸的人。我朋友在那里有一个小咖啡馆，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
在听了几个小时骇人的故事以后，艾米到了商场。看到整洁的停车场和一排时髦的商店，艾米感到了些许安慰。商店和家乡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多人，也没那么大。不过设计布局都很相似，而且艾米在橱窗里看到的那些商品，和在她家乡能买到一模一样的。
“你会发现进口商品会很贵，不过当季的果蔬还有当地的肉类都便宜得像不要钱似的。”
“这儿就好像非洲大陆上一片英格兰的小绿洲一样。”艾米边说边和戴安娜一起找了座位，在商场咖啡厅外的院子里坐下来。
“是啊，正如你所见，非洲是一个对比强烈的地方。”戴安娜回应，然后拿起一份菜单。
艾米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梦中。阳光灿烂得耀眼，空气炎热而停滞，这一切都提醒着她这是非洲，但是她眼见的却是一片极其高档的英国式郊区，就好像凭空变出来一样。
“乔纳森今天在干嘛？”戴安娜问，同时点了一根香烟。
“他一大早就被公司的人叫走了，那人负责当地的联络。后来他提到了和某个政府高官的商谈，我想是这样。”艾米回答道。
“你可能会觉得他工作的时间特别长，”戴安娜说，“所有男人都是这样。所以，要是他晚上精疲力尽地回来，不要大惊小怪。”
艾米有一个很想知道的问题，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深呼吸了一下，“女人都干什么呢？她们也要工作吗？”
“我们之中，很少有人能找到工作，语言障碍就是一个大问题。我想我们只要好好地玩，参加一下侨民俱乐部，然后做做运动就行了。不过也有一小部分会去当地的学校帮忙，主要就是教基础英语课。不过比起教学生，我们可能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教老师。”
服务员面带微笑地把咖啡端了上来，艾米发现这和她们昨天晚上喝的咖啡是一样的。她把这一发现告诉戴安娜，戴安娜告诉她，他们是在首都附近的一处坡地上种咖啡豆，然后自产自销。他们基本上不外售咖啡豆。首要原因是产量不高，此外，也很难找到劳动力来提高产量。艾米觉得，作为一个家庭主妇，戴安娜一定有很多信息渠道，可以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家庭主妇们都对她们的居住国有着如此浓厚的兴趣。
“现在我已经看过一些适合居住的地方了，那我们应该怎么找出租的房子呢？”
“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侨民俱乐部了，去那里看一下告示板。要是那儿没有消息的话，可以问一下附近的大房东。”戴安娜回答。
“谁拥有产权呢？”艾米指着布莱恩伍德所在的方向问道。
“产权都属于当地人。独立之前，所有房子都是欧洲人造的。但是现在，法律声明包括首都在内，只有图哥多人才能拥有产权。不过显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负担不起像布莱恩伍德的房子。”
“所以呢？政府把房子买下了吗？从……呃，你怎么称呼他们，移居者还是殖民者？”艾米好奇地问。
“天哪，当然没有，”戴安娜回答，“他们随随便便就把房子征用了。我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夜之间，虽然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如此突然，原本拥有房子的人被强迫向他们交租金，匪夷所思不是吗？大部分租金都给了政府高官和他们的家人，所以，你的房东很可能是一个富甲一方，位高权重的人。”
“但是，但是这明显不合法不是吗？”艾米被吓着了。
戴安娜笑起来，“亲爱的，这是在非洲，如果政府想做什么的话，他们直接就做了。这儿可没有什么平等对待或者遵纪守法的事。如果政府不喜欢某条法律，那么他们就能任意地修改它，或者直接无视它。记住，任何反对党都只是徒有其名，所有议员只是照着上面说的做而已。所以，任何一个议案，只要在议会上提出来就肯定能通过，尤其是总统本人亲自撰写的提案。”
“那么，这根本就算不上真正的民主咯？”艾米说。
“非洲特色的民主，一人一票一次性。”戴安娜回答。“记住，一旦你进入权力中心，那就很难摆脱它了。你会贪恋权位直到死的那天，除非有人把你干掉，或者是发生全面内战。”
艾米感到背脊一阵冷颤。“会发生内战吗？”
“当然会，不过现在，姆图巴总统的统治稳固。虽然群众普遍不喜欢他，但是至今没有什么大的灾难或是动荡严重威胁到他的统治。你中午想吃什么？”戴安娜转移了话题，把菜单递给艾米。
艾米看到有几个欧洲女性在商场里购物，更加安心了。那几个女人都带着孩子，还有一个黑人保姆陪着，帮着推手推车和照顾小孩。好几个女人都停下来和戴安娜聊天，她们还欢迎艾米融入她们的社区。艾米心想，这就好像第一天去氛围友好的新学校一样，她和她们打招呼，还告诉她们自己和乔纳森是从哪儿来的以及乔纳森来这里是为新的海水淡化厂工作。
“我们太需要一个淡化厂了。”大部分人都这么说，因为现在水的供应太不稳定了，经常连续几天没有水。
午饭过后，她们开车去了俱乐部，戴安娜把她介绍给俱乐部秘书长，还说艾米和乔纳森很容易就能加入，因为理查德和她会当他们的担保人。
“成为会员其实很简单，”戴安娜小声对艾米说，她们绕着一个大泳池散步，“但是所有人都想要保持体面，所以你必须被介绍入会，还要有担保，填完所有表格才行。只要你不是火车大劫案[1]的罪犯，那你就能自动入会了。”
俱乐部包含一个大型餐厅，一个小咖啡馆，一个酒吧，一个可供游泳者和九洞高尔夫课程使用的更衣室，还有两三个会议室。这里有一群全职员工，包括打理草坪和花坛的园丁。
留言板上有三处房产出租，两个在斯普林格伦，一个在布莱恩伍德。艾米就把联系方式记了下来，戴安娜建议艾米让乔纳森打电话给房东，因为很有可能房东不想和女人商量。艾米点了点头，把联系方式放进钱包。她还需要慢慢适应她的新生活。
那天晚上，乔纳森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他看上去很疲惫，他自己也说这一天过得并不轻松。很显然，在伦敦谈好的海水淡化厂选址突然之间就“不可用”了。他们现在正在考虑可以搬迁到哪里。之前决定的选址离总统的夏宫太近了，建设期间，总统可能会被施工打扰。
“把总统的夏宫搬走比重新选址要简单多了。”乔纳森抱怨。协商讨论到最后，他已经词穷了，不过他已经雇了一个买办，明天开始就会为他工作。
“买办？”艾米问。
“一个图哥多人，为外国企业工作，疏通政府官僚，避免那些烦琐的手续。他能拿到批文和工作许可证，还能贿赂政府官员——几乎能做所有事。”
“所以说他们实施贿赂，而外国公司就撇得一干二净。”艾米评论到。
乔纳森惊讶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还这么懂政治！”他感慨。
“我觉得要在这里生存就得这样，”艾米说，“我和戴安娜在一起，一天之内学到的东西比我之前在学校公民教育学到的还要多。理论和实际完全不同，我觉得需要多加注意。”
乔纳森微笑着拉起她的手。“你已经适应这儿了吗？我是说，你不再觉得这里很糟糕了是吗？”
艾米想了一会儿。“我现在还不能公正地回答这个问题，”她回答得很坦诚，“适应这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里有好也有坏。比如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住那么大的房子——你应该去看看——简直是巨大。我也没有想过雇一个园丁和一个女仆来做所有家务，这挺不错的。购物商场也很棒，每个人都很友好。这是好的方面。”
“不好的方面呢？”乔纳森接着问道。
“嗯，这些美好的表象下涌动着恐惧和贫穷的暗流，我绝不会想在这里违法。警察根本不起作用，房子都用带倒刺的铁丝网围起来，像个堡垒一样，而且你还得雇一堆保镖，因为犯罪太猖獗了。”艾米停顿了一下，“不过这只是我至今为止看到的。”
“你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已经比我还要多了，”乔纳森笑起来，“我整天被困在办公室，都快要疯了。还好空调一直开着。我猜那应该是个部长级的办公室。”
“你看上去确实累坏了。”艾米说。“她起身站到乔纳森背后，按摩他的肩膀。我觉得有必要早点睡。我们下楼去餐厅随便吃点然后就回来睡觉。”
“好主意，”乔纳森表示同意，“明天还有更多谈判，我真是不想去。”
“那我保证让你今晚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艾米说，她把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慢慢地解开，任由衬衫滑落到地板上。
“你就是个小妖精。”乔纳森也开始笑着脱自己的衬衫。
“啊……你不想现在就浪费精力吧？”艾米解开自己的胸罩，把乔纳森拉到床边。她轻柔地让他躺在床上，慢悠悠地脱他的衣服。
“快点儿，”他低声说道，“别再挑逗我了！”
艾米微笑地看着他，“你是想把我吃掉呢，还是想去楼下吃饭呢？”
“我想你早就知道答案了吧。”乔纳森伸手把艾米拉进了怀里。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坐在餐厅吃牛排。“我还以为像选址这么基础的事情早就已经定下来了。”艾米说。
“来之前他们给我的印象确实如此。”乔纳森回答，“我以为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办公室和厂区选址，我所要做的就是完善一下办公室，然后一下飞机就能监督指导现场等待的工人开始建造海水淡化厂了。”
“那现在是什么进展？”艾米问。
“什么进展都没有。本来当地的公司应该把所有事都打点好，实际上他们连办事处都没还租。”乔纳森抿了一口酒，“我们一直和这些派不上用场的承包单位联系。如果没有部长级的许可证书，似乎就什么也做不了。你简直不能相信这儿有多少部长，全在想着争权夺利，就是一场权力的游戏。我被带去好几个政府办公室，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我们的办公楼准备选在哪里，尽管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嗯，我想我们会在离市中心很近的大楼里开始办公。我是肯定不愿意重新建一个办公楼的。”
“他们想让你为公司建一栋新的办公楼？”艾米感到震惊。
“是的，简直太荒唐了！在市中心，你随处逛逛就能找到大把闲置的办公楼。我觉得是这样。”乔纳森停顿了一下，“他们想让我们投更多的钱，除了海水淡化厂，最好还投资兴建一片办公区。他们给我看了一些不错的设计，实际上就是变着法儿让我们多花钱。这样的话，海水淡化厂建造运行之后，他们就有一片新的办公区可以出租了。”
“看上去他们也没能把他们之前拿到的那些办公楼租出去。”艾米说。
“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办公楼，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只需要再商讨一次就行了，希望明天我能把办事处弄好。这比我原本想象得混乱多了。”
“那丹顿派人来这里的计划是不是推迟了？”艾米问。
“是的，现在已经暂时搁置了。办事处成立并且正常运作之前他们不会过来了。这至少要几天时间，甚至几周。目前还没有地方给他们办公。现在首要的是决定办公地点，然后我得去银行查一下账户，这样我就好购置一些家具和通讯设备。但愿他们马上就能飞过来。”
“希望这不会花很长时间。”艾米吃完了晚餐。她必须承认要是她没有遇到戴安娜，她现在一定会更加沮丧。不过现在她有人可以聊天，而且对这个国家还有了一定的了解。艾米翻了翻她的包，然后把记着房东联系电话的纸条递给乔纳森。
“戴安娜说所有房子都是政府官员的，不过我联系他们的话，不会有什么结果。”
“为什么？”
艾米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是女人，”接着又把气吐了出来，“显然他们会拒绝和我议价。”
“噢，亲爱的，”乔纳森说，他知道现在可不是该笑的时候。“好吧，我想想我能做什么。明早我一到我们合伙人的办公室就给房东打电话。你明天要干什么呢？”
“我会再去找戴安娜，她会带我继续逛逛周围，告诉我哪些地方我们可以去买居家物品。”艾米说。“虽然是开着车到处逛，不过半天下来也够累人的。”
“我相信你说的，”乔纳森说，“这么热的天，建厂房也不是个容易的活儿。”
第二天早晨，青空如洗，烈日依旧。
“每天都这么热吗？”艾米问戴安娜。在她们出门之前，她们准备先去酒店的咖啡馆喝一杯。
“大部分时间是这样。这儿有两个雨季，大雨季是从九月到十一月，至少这么长时间；小雨季是三月和四月。不过雨季持续多久，下多少雨，也说不准。最近下雨少了很多，可能是因为全球变暖。”
“嗯，我的公司以前做过一期电视节目，就是这个主题。”艾米说。
“你在电视台工作！”戴安娜叫起来，“太有意思了！”
“电视上的话一句都别相信，”艾米说，“我那时在一个制作公司上班，主要是做电视的插页，所有员工都觉得这是个苦活。拍摄的时候你需要动作非常快，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艾米有一点心虚，因为她没有说自己的工作只是前台接待。不过她也没有说谎。戴安娜相信什么取决于她自己，而且被人认为自己是传媒行业的一分子让艾米感到心理上的满足。
“在这儿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即使是雨季，也不会下一整天的雨。不过一旦雨停了，地面上的水就会蒸发，湿度升高，你反而会觉得更热，而且你的衣服会黏在你的身上。很快，雨水就会消失，至少在城市以外是这样。在城区，没有像样的排水系统，所以到处都是水，都流到街道上，经常会导致交通混乱。我可不期待下雨，我还是最想念漫长的夏夜。”戴安娜向服务员点了一杯拿铁，而艾米要了一杯茶。
艾米努力回忆那些早就忘记的地理知识。“这儿夏天什么时候天黑？”
“实际上和冬天的时候一样，因为我们靠近赤道……”
“噢，是的，我想起来了，白天和夜晚一样长。”艾米打断了她。
“是的，而且你不会感受到强烈的季节变化，除了某些月份下雨特别多以外。相信我，这儿实在很单调。”
“真的吗？”艾米问，“但是你不觉得，所有的英国人还有那些北欧人每年都抢着去晒太阳吗？”
“的确，不过要是你拥有太多的阳光，有时候你就会渴望寒冷的天气、清冽的微风还有灰蒙蒙的天空了。”戴安娜回答。
“我真的很难想象。”艾米说。
“这需要时间，亲爱的，到时候你就会和我一样了。”戴安娜笑起来。
“那么，我们今天要去看些什么呢？”艾米感觉自己好像要去圣诞集市的小孩一样。
“我想带你去看一下集市。你有了女仆的话，就可以把她带上，给她购物清单让她去买。一定要记住这一点，要是你想自己去买东西，价格可能就要翻上两番甚至更多。”
“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更有钱？”
“是的，这根本就是把钱打水漂。不是所有非洲国家都有这种多级价格系统，不过这里的人太穷了，他们会抓住所有他们能抓到的东西。他们会觉得你是游客，而且背着大把的现金，于是就会狠狠地宰你。”
“你在这里见过很多游客吗？”艾米问。
“很少见，这儿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而且也没什么基础设施，只有一些贵得吓人的布什洛奇酒店，都是为那些有钱的美国人服务。其中一家是专门为狩猎联谊会服务的。”
“一想到还有人热衷于猎杀动物，我就觉得厌恶。”艾米说。
“这可是很赚钱的生意，”戴安娜说，“人们花上千美元去到灌木丛中，射杀那些可怜又倒霉的动物，然后把脚踩在死去的尸体上拍照。”
“野外真的有那么多野生动物？”艾米问。
“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我和理查德不经常出城，有些外国人只要一有时间就跑到灌木丛里。我年纪有点大了，不适合在野外横冲直撞了。我只想要一张舒服的床还有持续的供水供电就够了，不过这儿总是停水停电。”
戴安娜这次是开自己的车来接艾米。当她们刚走出酒店，她们马上就被一群烦人的、邋遢的孩子包围了，每个孩子都伸手向她们要钱。
“走开，”戴安娜厉声说道，“我已经请了给我看车的人了，看到那边的高个儿了吗？”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坐着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孩，穿着一件邋遢的T恤，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短裤。男孩站了起来，给了戴安娜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伸出了他的手。戴安娜给了他几个硬币，男孩深深地鞠了一躬，头都快碰到膝盖了。
她们上车之后，戴安娜说，“当你有了自己的车，每次你停车的时候都会被要钱。找到最大的那个男孩，通常是他们的头儿，先给他几个钱。然后向他承诺，如果你回来的时候车还在这儿，没有损毁，他就能拿到更多钱，而且一定要给他。要是你不这么做，你回来的时候玻璃没有被砸，轮胎没有被扎，车身没有被刮花，那就谢天谢地了。”
“听上去好像保护费一样！”艾米叫起来。
“事实上就是这样。这儿的年轻人很早熟。所有人都在捞油水。”戴安娜驶入了车流中。“我先带你去看我常去的市集，之后的话，我觉得你会想去看看我们捐助的学校。”
“好啊，我挺想去的。”艾米说，尽管她毕业之后就没怎么和学校接触了。戴安娜没有直接驶向市集，而是绕路经过了许多地标建筑。艾米充满敬畏地盯着政府办公楼，钢结构的高层建筑，外面是烟色玻璃，周围还有青翠的草坪和五颜六色的花坛。但是就在大楼的旁边，沿街的商贩在兜售他们的商品，这实在有点荒诞。在这些高耸美观的建筑外面，女人们坐在人行道上，旁边是塑料薄膜，上面放了蔬菜、便宜的塑料玩具还有一些木雕。而这些东西被丢弃的包装袋、几块烂掉的水果还有一些其他的垃圾所包围。
“这多少拉低了这个地方的格调。”艾米对戴安娜说。
“这就是典型的非洲。”艾米的这位新朋友回答。“他们就在修葺过的花园旁边摆摊，然后把垃圾扔得到处都是。对了，你能在这儿找到厕所吗？”
“没看到。那他们都是怎么解决的？”
“你可以尽情想象。”戴安娜说。
在艾米看来，总统的宫殿就好像是把迪士尼童话故事里的城堡和英国的男爵住宅杂糅在一起。“这儿看上去守卫森严。”她说。宫殿大门紧闭，门前有这许多守卫，大门上方还有刀片刺网；每隔几米，墙头上就有一个摄像头。
“是啊，所有人都不允许靠近，你要知道，所有的花费都是为了保住权力。”戴安娜说。“你应该注意到了，所有政府部门的大楼都是新颖时髦，但是却几乎没有合理利用。非洲人对于管理似乎有一种心理障碍。对于他们来说，把旧的房子推倒重建反而简单多了。有些地方从外面看起来很时髦，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可能大楼的管网系统运行得不是很通畅，一半的电灯泡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甚至有些房子的混凝土外墙都开始剥落了。这儿的建筑标准不是很严格，尤其是当你亲眼看到房子拼凑起来的速度是多么快之后。”
“那里在建什么东西？”艾米指着那边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问。
“啊，那是我们的新会展中心，用来举办展览、演出还有庆祝宴会。他们已经建了好些年了，不过最近他们好像加派了人手，看上去终于要完工了。”
当她们到达市集的时候，艾米被市集的大小吓了一跳，至少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市集里面一排排的女人——她几乎没有看到男人——都坐在相似的塑料薄膜旁边，薄膜上高高地码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和蔬菜。大多数女人都穿着颜色鲜艳的棉布衣裳，头上戴着头巾。一些妇人撑着鲜艳的阳伞坐着，推销啤酒和可乐；还有一些在头顶举着硬纸板。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可以遮阴的东西。
许多临时摊位卖的都是同样的水果和蔬菜，艾米马上想到所有提供的商品应该都是当季的。也有卖肉的商贩，守着他们那一堆围满苍蝇的生肉，即使有顾客靠近了，他们似乎也懒得赶一下苍蝇。
“你不会是在这儿买肉吧！？”艾米喘着气说。
“绝对不会。”戴安娜大笑。“吃这种东西，你可得有个非常好的身体，不然是会食物中毒的。不过当地人会把这些肉都煮了吃，他们喜欢把肉煮到酥烂。”
艾米嫌恶地看着一个老妇人和肉贩讨价还价，然后把几块黏黏的下水挑出来，扔进一个塑料袋里。老妇人把几个硬币递给了肉贩。
“每天吃肉对于非洲人来说是必需的。”戴安娜说。
水果和蔬菜看上去就让人有胃口多了，不过有好几种艾米都不认识。
“大多数都是南瓜或者同一类的东西。”戴安娜告诉她。“它们长得各式各样，大小颜色都有不同。说实话，我觉得大多数都不怎么好吃。而我们熟悉的那些蔬菜，像是豌豆还有四季豆，都只能在超市里买到。这个市集只卖吃的，我会带你去看看其他的市集，卖衣服、篮子还有日用品的。等你有了自己的家以后，我就给你画好地图，这样你就能找到这儿了。现在我们去看学校吧。”
即使是在市集，还是有一小群小男孩，围着她们伸手要钱。
“不要直接施舍他们钱，”戴安娜告诫艾米，“只能支付给他们，比如说他们保管了你的车之后。一旦你施舍给其中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就会冒出几十个小孩，然后一直纠缠着你。”
艾米看着那些圆圆的大眼睛，还有他们衣服破洞里露出来的羸弱身体，“不去帮助他们让我心情很糟糕。”她说。一些孩子脸上都是疤痕，另一些孩子手上腿上都溃烂了。
“是啊，我知道这是件让人伤心的事，”她们开车走的时候戴安娜说。
“但是不久你就会接受这些事了。这儿的孩子必需很坚韧，不然是活不到成年的。我们没办法安排好所有的事，他们只能靠自己。”
艾米暗暗觉得戴安娜比自己要冷漠一点，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对所看到的贫穷习以为常，看到如此多的苦难让她感到心痛。
学校地处郊区。因为去学校的路是条泥土路，所以她们路过之后都会伴随巨大的扬尘。路的两边是一排排的棚屋，搭建棚屋的材料千奇百怪：锡板、包装盒的木板、砖块、旧轮胎还有大块的塑料。一些棚屋附近就是光秃秃的地，有一些则用简易篱笆围起了小院子。艾米所见之处，都是成堆的垃圾，空可乐瓶、纸片、硬纸板，生锈的锡板还有破布。
“我们到了。”戴安娜说，她们已经开到学校的门口了。让艾米吃惊的是，所有的学校设施都被带倒刺的铁栅栏围起来。当她们的车靠近的时候，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向门口走来，帮她们开了门。
“这明明更像监狱，而不是学校！”艾米叫起来。
“是这样，不过这也是因为这里充斥着偷窃犯罪，一旦学校配备了三台电脑的消息走漏了，这儿就会变成一个偷窃目标。赞助人和海外捐助者们保护设备的花费通常比买设备的花费还要高。”戴安娜回答，她把车停在主楼旁边，然后她们下了车。“这些钱如果要当地人自己出的话，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艾米看着那些布局不合理的平房，它们通过走廊连接。周围是光秃秃的平地，同样，地上都是各种各样的垃圾：纸屑、空罐头、空瓶，她甚至还注意到有几个用过的避孕套。偶尔能看到几片草丛和灌木。
“这儿有点乱，我们也建议过他们打扫一下，不过他们似乎不怎么理解我们的意思。”戴安娜说。
尽管有着铁丝网和金属棒的保护，还是有很多窗户都被打破了。在她们走向校长室的时候，艾米听到几十个孩子读课文的声音。
她们穿过光秃秃的操场，到达走廊之前，艾米的脚上就已经满是尘土了。一个满脸堆笑的女人跑出来迎接她们。艾米猜她应该是学校秘书，因为她穿得比所有艾米见过的当地人都要时髦。
“啊，戴安娜妈妈，”她尖声叫道，“你来看我们啦，还给我们带来一个客人！进来，进来，我给你们倒茶。”
就好像牧羊犬领着两只绵羊一样，她把她们带进了一个小房间，然后和她们说校长马上就到。
当她们在木制的直背椅上落座之后，艾米看了看周围。墙上贴着许多亮色的纸板，上面写了一些短语，像是“做到你是最好！”、“上帝一只在看着你。”、“永远说真话。”[2]这些短语旁边贴着孩子们的画，画着花、鸟、青草还有树木。
“你可能觉得我有点冷嘲热讽，不过最后一句就是个玩笑罢了。”戴安娜笑着对艾米耳语到，“如果谎言能让你生活得更好，那么说谎就会成为一种文化习惯。”艾米紧张地点点头。不过看着那些错别字、有趣的粗体还有那些为了说明短语重要性而加的下划线，艾米被逗笑了。
几分钟过后，秘书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托盘上面有几个茶杯和茶托，还有一盘饼干。校长跟在她身后。
戴安娜把艾米介绍给莫茨韦琪校长。她是个乐呵呵的，体态丰满的女人，打扮颇为时髦，穿着一件亮紫色的涤纶外套。她中等身高，有一双棕色的大眼睛，直顺的头发被她挽起来，扎了一个很短的马尾。她对客人表示欢迎，领着她们到自己装饰华丽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张书桌、一个档案柜、三张椅子还有荧光红的窗帘。她小心翼翼地倒好茶，然后在每一杯加了牛奶还有三块方糖。艾米咽了一下口水，她喝茶不放糖，不过出于礼貌她并没有说什么。
“你们是来看孩子的吗？”莫茨韦琪校长询问她们，同时把茶递了过去。
“是的，”戴安娜回答，“艾米刚从英国过来，我想带她过来看看，给孩子们介绍一下。”
“这样太好了。我们虽然是一个穷学校，但是我们努力做到最好，尤其在学生宿舍方面。”
“学生宿舍？”艾米问。
“这里艾滋病盛行，很多孩子都没有父母。有一些大孩子已经当父母了，不过那些小孩子们还是孤苦无依，所以我们把三个教室腾出来当学生宿舍。”
“他们都住在学校？”
“是的，放假也住在学校。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家人，特别是如果他们的父母从农村搬去了城市。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莫茨韦琪校长悲伤地摇了摇头，“男人们一听到有孩子马上就跑，这种事太常见了。因为他们知道孩子的母亲会向他们要钱，他们又不想给钱。哎呀！他们就这么跑了，然后另找一个女人，再也不回来了。”
“太悲惨了，”艾米说。“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吗？”
“是啊，有很多很多，不过我们只能帮助一小部分。其他的那些？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过如果他们来学校，我们就会倾尽全力教导他们。而且，”莫茨韦琪校长骄傲地说，“我们用英语上课，我们对于说英语的国家了解得很多，这也是我们学生这么成功的原因。”
艾米努力咽下那杯甜到让人头晕的茶，配着一块很不新鲜的饼干，而女校长兴味正浓地描述着她所拥有的学生、职工还有设备，以及她对于未来的计划。当莫茨韦琪校长带着她们游览校园的时候，艾米对于所见的事物感到既可笑又可怕。墙上有几张海报，都是用英语写的，很多词都拼错了。而且常用的教学方法就是让学生不断重复单词和句子，死记硬背来学英语。她怀疑那些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念的到底什么意思。每个教室都挤满了学生，两三个学生共用一张课桌。教室里只有几本教材，除了黑板和一小摞粉笔，就没有其他教学设施了。大一点的孩子有一本练习册，他们费力地抄着黑板上的内容。没有练习册的孩子耐心等待着他们抄完。这里没有实验室，没有体育馆，没有礼堂，体育器材就只有一个漏气的足球以及不配套的彩带。艾米看见一个老师坐在树下，学生们围坐在她身旁。和英国的学校实在差距太大了，艾米想，这和她自己的教育经历完全不一样。
莫茨韦琪校长带着她们去了最远的那栋楼，那栋楼旁边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棚子底下有好几个黑色的三足大煮锅。艾米觉得就像是好莱坞的老电影里面，坏人用来煮美丽女主角的那种大锅。每个大锅底下都烧着一堆干木柴，三个妇女拿着巨大的木桨在搅拌，锅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粥，冒着气泡，散发出热气。
“我们为孩子们准备了蔬菜作午饭。”莫茨韦琪校长骄傲地说，“而且是我们自己在菜园种的菜，过来这边看。”
艾米觉得锅里面更多的是海草而不是蔬菜，不过她认出了一些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卷心菜和洋葱。那个菜园看上去也太小了，根本不够养活这么多孩子。
“这个学校有多少学生？”她问校长。
“六百多一点，不过他们不是每天都来。”
艾米回过头数了数教室，一共有十二个教室用于教学。“就是说一个教室有五十个学生？”她问。
“是的，是挺大的班级。”莫茨韦琪校长回答她，“不过我们的幼儿园比这还要大，来吧，我们现在去看看他们。”
当她们走进幼儿园教室的时候，里面的孩子都转过脸看着她们，艾米也注视着一张张幼小的面孔。有一些孩子笑着跳了起来，然后围到了艾米她们身边。和之前参观教室一样，莫茨韦琪校长告诉孩子们，艾米是从英国来的客人。然后所有孩子整齐划一地背诵：“早上好，英国来的客人。”
艾米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孔，差点要流下泪来。有些孩子看上去开心而且热心，另一些看上去则悲伤沮丧，虽然他们只有这么小，却好像已经知道，生活就是不断地挣扎着活下去。有一个小孩让艾米尤为注意。在最角落里有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那是艾米见过最大的眼睛。当其他孩子跳着站起来的时候，艾米注意到那个女孩被挤到一边，还没有站稳就摔倒了。
莫茨韦琪校长注意到艾米的表情，就把老师叫了过来，然后她们用当地话聊了一会儿。
莫茨韦琪校长指着那个艾米注意到的孩子，“那个孩子没有父母，而且一直都不长身体。”她告诉艾米，“或许有一天会有人把她带走，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谁知道呢。我们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几个月前我们在大门口发现她的。”
艾米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她很希望自己能给她些什么。那个孩子的衣服很脏，而且已经不合身了，好几个地方都破了。
“她也住在学生宿舍吗？”她问老师，不过莫茨韦琪校长回答了她。
“当然，除了这里，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她叫安吉丽娜，不过我想上帝已经忘记了这个小天使了，我们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照顾这些孩子了。”
在回酒店的路上，艾米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不要太感性了，那样容易心碎。”戴安娜劝慰艾米，“单单在这个国家，就有上千个像安吉丽娜那样的孩子。而图哥多也只是这片广袤大陆上的一个小国家而已。”
“在现实中看到这些真的和电视上很不一样。”艾米说。“我们在电视上也能看到这些，但是和现实根本就不一样。当你亲眼看到那些穷人，亲自去了解那些苦难的时候，才能了解到真相。”
“这儿有太多真实的苦难了。”戴安娜说，“不过你要知道，安吉丽娜已经很幸运了。她有饭吃，而且还有机会得到一些基础教育。”
“她已经很幸运了？”艾米叫起来，“但是显而易见，她脱离贫困陷阱的希望非常渺茫。”
“的确是这样，”戴安娜也认同这个说法，“而且图哥多人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到四十岁，她也没有多少年可活了，可怜的小家伙。不要怪我说话太直，艾米，不要陷得太深，想要改变这些孩子的未来，你能做的很少。每周和我们一起来这儿帮助一下老师，传递一下思想或者其他的什么事。你不可能把所有孩子都从这个环境中解救出来，而且这也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这是他们的国家，他们的文化，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他们很穷，是，很多人都吃不饱。但是如果我们介入过多，我们也不过是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强加到他们身上，长远来看，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不要投入太多感情，到头来你只能让自己心碎而已。”
这是个中肯的建议，虽然艾米并不怎么理解。但是她隐隐觉得自己不会接受这个建议。但愿她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