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而已,怎么可能无边无际呢?但人们都是这么认为的。杰克所处的是一座没有止境的大都市,没有尽头,也没有起点。水泥建筑绵延万顷,无休无止。没有人知道转角处会出现什么。也许是一条新路,也许是一座公园。但是公园绿地更像是被巨兽吞噬的大自然碎片。到处都是建筑、车流,还有人群。
杰克学校的老师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没人知道这只野兽到底有多庞大。杰克居住的区域被称作“银德罗姆区”,除此以外还有无数其他城区。人们总是说城区的数量就像这座无尽都市本身一般,无穷无尽。据杰克所知,仅在银德罗姆区就有将近两千万居民。他还知道在东面有“拉灵顿区”,南面有“匹克维科区”,北面有“达瑞尔区”,西面有“施罗德区”。但在这些城区之外还有些什么地方,他不得而知。很少有人会游历到几个城区以外的地方去。有些人干脆再也没回来过。杰克的同事,戴维斯先生有一回说他去城区大厅研究过,虽然市长也提供不出什么相关信息,但他还是想知道自己所在的城市区域到底有多大。还有杰克的一位病人,是个年长体弱的老妇人。她曾经说起过,她女儿的朋友认识一个想要乘飞机丈量这座城市的人,但这个人后来好像就这么失踪了。在学校里,老师们都会教导学生们说这座城市是没有边际的。城市里有海滩、湖河、山川、公园和农场,但那些只不过都是被层层包围的一个个小绿点罢了。更多的还是水泥建筑、高速公路、摩天大楼、熙攘人群和交通工具。火车、地铁、公交、电车、飞机还有汽车,样样俱全。乘飞机出行的人无论飞得多远,看到的也只是绵延的城市带。杰克只知道,警察对此也一无所知。而且警察局之间是用无线电联系的,但无线电波毕竟有距离限制,太远的地方也很难交流。
杰克很小的时候就对城市灯火以外的地方满怀憧憬。无论是悲惨的人生还是丑陋肮脏的公寓,都没有使他的好奇心有丝毫削减。就连那个动不动就操起鞭子惩罚杰克的邪恶姑妈也没能遏制杰克的向往。有一次,她抓到杰克在看电视卡通片。“你个小混球!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不许碰我的电视?呃啊!你这个小怪物!你把一切都搞砸了!我的电视现在没有它原来那种美妙的和谐感了!它的波长本来可以舒缓我的头脑,但现在只会搞得我一团糟!都是因为被你碰过!”疯姑妈这么告诉他。小杰克试图向她解释,她说的只是一台愚蠢的电视机罢了,没什么特别的。但这可惹疯了她,她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回你的房间去!晚饭也别吃了,没把你送进孤儿院你就千恩万谢吧!”多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里,她冲着小杰克大吼大叫。那个夜晚,杰克惆怅极了。他在床上哭泣,耳里听着老巫婆的尖叫从客厅传来。她诋毁着杰克本人还有他死去的父母,大声宣称她之所以还收留杰克只是为了能从市政厅领到钱。确实,银德罗姆城区大厅会给需要照顾本地孤老残障的居民提供一笔钱。无数污言秽语之后,杰克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打开房门走进厨房,面对着那个老女人。正如其他夏天炎热的日子一样,她正坐在窗边抽烟。因为她付不起空调电费,所以只好坐在窗边“给她的大胖屁股降降温”,这是她自己说的。一看到向自己走来的杰克,她疯了似的开始冒出更多粗鄙的脏话,直到杰克使出全身力气推了她一下。那个丑女人从十二层跌落在地,她恶心的身躯像一袋土豆似的在人行道摔得粉碎。残肢断臂溅得到处都是,引得周围邻居们惊叫四起。
接下来的几天里,警察向杰克询问了一些问题,以查清事情的缘由。这个七岁的男孩只是简单告诉他们,她是自己失去平衡,摔下去的。一个神情严肃又忧郁的警探问小杰克,那晚是否还曾见过其他什么大人在公寓里。“我不太清楚,先生。因为我在房间里,所以也不敢确定。”杰克这么对他说。“她常会在家接待客人么?”警探问。“我在这所房子里从没见过有客人,先生。”杰克回答。那次询问过后,警察再也没为这事打扰过杰克,而是把责任推诿给了社会福利院。福利院又安排杰克进了一所孤儿院。
但这些都已成为杰克的过去。那天,杰克更多的还是要考虑他接下来的打算。“我没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这个街区,我长这么大,就没在这里遇见过好人,实在没必要再待下去。”杰克心想。他觉得是时候搬到别处去了,去探索这个古怪的大都会,去看看它到底是不是真的无穷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