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家家传物件,前几日失窃。与你一百贯乃是谢你拿了来物归原主。”见苦主上前分辨,起了强夺之心的贵公子面色不豫,眼珠子转了转后用斜光轻蔑道,“难道要让我捆了你送去衙门问罪?”
“兄台何意?”前世从未遇到这般不讲理之人,李信眼中冒火,“要硬抢吗?”
“锁了他去洛阳令处,报我府上的名号,就说抓住一入室蟊贼。”蛮横惯了的许国公衙内不想再和一个普通人浪费唾沫。
洛阳城内有名头的豪门子弟他都熟识,眼前这同龄人只是陌生,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没什么后台的无名之辈。
主人发了话,四个恶奴立刻涌了过来,将李信围在中间。
“郎主!”
身后小蓉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形吓得面无血色,连退了好几步。想去报官,可又听闻这贵公子与洛阳令相熟,只好缩到一旁,惊恐的的看着。
“想试试我腰中长刀,锋不锋利么?”血气方刚的李信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下意识的握住腰间刀柄。
送进这个时代的监狱,衙门里三刑六术拷问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李信还是高估了古代权豪之家的道德底线,看来后世电视剧情节也并非虚言,今天这事没法善了。
眼见几个护卫依然作势上前,李信微微渡开半步,后脚前掌蹬地,紧紧握住刀柄。几个家中恶奴也是习武之人充作护卫,看见对方摆出了架势,是个行家子,立刻哗啦啦拔出刀来,护在主人身前,若有动静立刻劈下。
“还敢拔刀威胁?当汝是天皇老子?”
贵公子嗤嗤笑了起来,像是看见《庄子》中舞着双臂的挡车螳螂,“我活了十数年,还没见到敢在我面前玩刀子的傻子!”
不远处还坐着看热闹的一桌客人却是齐齐变了脸色,为首一人拨了拨指间翠玉扳指,面无表情,冷冷观看这出好戏。
“剁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贵公子瞬间翻脸,厉声下令。
四道刀光同时落下,若是闪避不及,定然身死。死亡的危险让肾上腺素冲上头颅,李信灵枢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亮。
擒贼先擒王。
生死之间,李信有了决断。瞬时发动,躬身躲过左右刀势,腿部急蹬,如同弹簧般跃起,借助腰上膂力侧身旋转,顺势在半空中拔出百炼长刀。暴喝一声将浑身肌肉爆发出的暴烈力量灌输其中,犹如凭空抽出一道极为明亮的闪电。
光耀照人的明光在空中划出一轮完美如月的弧线,发出骇人的破空咆哮。
护卫在贵公子面前的家奴,出手本是斜斩,此刻看见如此可怕的刀势直奔自己而来,想要收回刀势格挡,可是已然为时已晚,只好眼睁睁低头看着寒光从自己腰间掠过,而后戛然而止,冒着热气的血花如泉涌般喷出。
极为锋利宝刀全力一击,威力惊人,将这人几乎拦腰斩做两段,李信甚至感觉到刀刃传递到手掌中切断人类脊柱清晰的顺滑感。痛苦的哀叫声立刻从这被瞬间处以腰斩刑罚的可怜人口中发出。
滚烫的血液溅了李信一脸,刺得让少年几乎睁不开眼睛,滑腻的人血让他差点握不住刀柄,胸腔中心脏剧烈跳动着,传来惊心动魄的节奏。第一次杀人让李信心悸,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生死相搏,容不得半点犹豫。
“漂亮的转锋斩!”
座中的客人间,为首雍容华贵之人低声赞叹这少年所使剽悍刀技。
落地之时,李信身形已在贵公子两步之内,顺势便一个大力腾跳闪到祸首身后,横刀在这混账东西脖下。
在宇文家公子昂贵的紫丝长袍上擦了把脸庞上的血水,李信直视几人,面色狰狞,“想死想活?”
数点腥臭的血滴飞到了这世家子鼻梁,而脚下被斩作两截,腹中秽物撒了一地的护卫一边嚎叫着一边用双手在地上扒拉,想要寻回自己下半身。
贵胄出身,锦衣玉食的宇文化,何曾见过此等血腥场面,已是眼神呆滞,大脑一片空白。
“哇!”
刚刚还趾高气扬喊打喊杀的世家子弟再也忍不住,浑身颤抖只是呕吐,甚至没办法出言告饶。
“小公爷!”
三个刀势落空的护卫,肝胆俱裂。一是畏惧于这不知名少年凌厉的刀技,二是若是少主人有点闪失,那将是毁家灭族的凄惨下场。
“放了小公爷,饶汝不死!”
众护卫齐声高喝,但又不敢靠近,生怕恼了这少年,伤了主人性命。
“放杖!”李信大吼。
横刀利刃已经贴上了许国公公子项上肌肤,勒出浅浅凹痕,寒光所在,稍一用力便会被截断头颅。
不用宇文化吩咐,三名护卫立刻将刀扔到了地上。妻儿老小性命所在,他们宁愿自己被这少年所杀,也不愿意少主有半点闪失。
“这便是你等平日称为国家栋梁的世家子弟?”
形势的发展已经明朗,为首气度华贵的客人回头对身后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玩味说道,“定伯,汝等眼界还是狭窄了点。”
“见小利而忘命,临大事而惜身。主上,十年前此类人物可是太多!”气度不凡的贵客身旁是位长衫纶巾的儒士,面对腹断肠流,鲜血四溅的惨烈凶杀现场,竟然捂嘴低笑,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事情。
被称为定伯的中年人腰挎墨鞘巨剑,嘴角微颤了两下,不知道是被眼前血腥场面还是被儒士话语堵得口塞,眼神闪烁数下,终究只是沉默不语。
“汝去收拾下场面,莫要让这少年伤了许国公衙内。”这贵人低声吩咐,方才还舒展的卧蚕眉此刻又紧锁起来,低低感慨,“快十年没看过这样精彩的刀术了,日月轮转真是片刻不休啊。”
“主上之意?”摸透了主子脾气的崔定伯,等着下一句诏旨。
“问问那持刀少年是何来历,若是良家子,便录了千牛卫。如此武艺胆魄,流落市井岂不是可惜?”
“主上爱才。”
“定伯,这等马屁应该是朝中翰林学士们口中之物。”贵人打趣道,然后在数个雄武壮士护卫下,从侧门离去。临走之前扫视堂内诸人片刻,意味深长。
宇文化觉得那刚刚叫好的离去之人,好些面熟,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此刻性命操于人手,不再多想。
崔定伯目送主上离开,转身径直朝朝冲突地界而来。
高手!练武之人对武艺高强者有一种莫名直觉,这黑脸中年人腰圆臂阔,虎口间老茧清晰可见,腿上步伐节奏沉稳,绝对是一流军中高手,远在自己之上。李信心中不安,不知道当下局面,来者是帮自己还是帮这重臣子弟。
也许他会一下子夺了我的刀,将我捆了,好讨要许国公府巨额赏金吧。李信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百炼。
“横刀小郎,放了宇文云骑。”黑脸汉子左右晃动脑袋,颈骨之间发出咯咯的脆响,活动关节好似动手之前的前兆。
“崔叔救我。”宇文化大声呼救。
被人利刃加颈的宇文化一眼认出了这临时加了撮长髯的中年人身份,天子左右爪牙,左千牛卫大将军,冲阵无数,号为二十年马步战第一人的天下骁将崔玄远。
崔玄远闻到一股尿馊味,昔年军中老友之子竟然尿湿了裆部袍服,鄙夷之色从黑脸上一闪而过,只是不应,仍然冷冷盯着持刀少年满是血迹的脸庞。
先前的担心不幸变成现实,现实变成了绝望。
“放了?他唤汝为叔,汝和他相识。”李信盯着那黑脸武士,不甘咆哮,“我不想当刀下鱼肉。”
才来这世界几日就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李信觉得自己这运气是差到了极致!绞尽脑汁想着脱身之法。
大滴大滴因为剧烈运动渗出的热汗混杂着血渍模糊了少年还尚稚嫩的脸庞,崔玄远愣了刹那,像是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久远的记忆片段如同东市长篇画卷一般涌上脑海,二十年前他也如这少年郎一般挟持过人质,同样只为活命。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很好!让我想起了一些旧事。”
经历大小数百战,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崔定伯抚掌大笑,笑得渗人,眼神突兀间锐利起来,鹰隼的眸子像看死物一般狠狠盯住眼前少年。
杀人无数磨炼出来的骇人威压滚滚而来,李信甚至觉得这人顷刻间便能发动,取下他的首级如同探囊取物。哪怕他的这副躯体自小习武,刀法娴熟,寻常二三武人绝不是对手。
难道真葬身此地?李信半闭眼睛,准备鱼死网破,手上力道加了三分。宇文化感觉到脖子处像是被一只有着冷冽嘴钳的蚂蚁叮了一口,湿滑的感觉传了上来,“崔叔......,快救我啊!......,救我啊!”他惊恐的张大了嘴喊道,身体却是不敢有丁点动作,只是发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崔定伯根本不接宇文化的话头,舔了舔有些皲裂的嘴角,直愣愣的盯着李信的双眼,放缓了语调,“不过你不放了他,又能如何?难道你杀了他,还能从这洛阳逃去天涯海角?”
平素不喜多言的他今日算得上啰嗦了,要不是受了令敕有所顾忌,依着往日脾气,这少年早就成了自己腰间破岳的刀下亡魂。
“我是左千牛卫大将军崔玄远,放了宇文云骑尉,保汝无事。”崔玄伯开出了条件。
他的确能一招之内取了这少年性命,但是宇文化能不能活下来,他心中没底。再快的拔刀术也快不过抵住脖子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