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颜染分开后,融端也试图反省,但一个人闷头苦想好像越想越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何总这样,也不知道该再跟颜染说什么。于是他又进山打猎,又过许久才再去找颜染。
不料这回离颜染家老远,便听到阵阵欢声笑语传出,除了颜染及父母外还有其他人。以前遇此情形,融端便会返家,改天再来。然而这次莫名有什么驱动着他,融端梗着还是去侧门敲门。通常颜染只要在家,都是她应门,这回也没有例外,只是隔久了一些。颜染还是面无表情,融端就把上次与她道歉的话又照搬了一遍。末了,颜染说:“你还是没有明白,是吗?”融端没有说话。颜染见状,便又要转身离去。融端拉住她,问:“那你告诉我该明白什么。”颜染甩开他的手,闭紧嘴唇,不发一语。恰好客堂又传来一阵说笑声,融端忍不住问:“客人是谁?”颜染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说:“是康家。”虽然这个答案在融端意料之中,但融端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问颜染康家人来做什么,颜染没有回答。融端又大声问颜染愿不愿意同他一起离开村子,颜染还是没有回答。良久,颜染突然开口:“康成从没有这么大声对我说过话。”融端听到句话,又听到这个名字,勃然大怒:“那你去跟他说话好了。”说完便扭头奔出。
这一出颜染家,融端就又进山打猎了,好像在静谧的雪山里奔跑追逐动物们能让他忘记烦恼。只是那阵劲头过去记忆就又回来,迫自己不得不想。然而想了融端也还是不明白,更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如此又过好几天才他去找颜染,颜染虽应了门,只是不理不睬。融端又将赔礼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几遍,颜染才稍有和缓,二人也渐渐说起话来,只是僵硬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亲密无间。融端觉察出颜染开始有话藏着不跟他说,而他心里既愧又怨,也说不出口,只得顾左右言其他。两人面上虽算和好,心里却仿佛各自不在原处了。
如此两人正别别扭扭着,一日融端母亲回来同融端说,她去颜染家店买东西时,看见颜染和一个年轻小伙有说有笑,问融端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融端听罢,一语不发便去找颜染。到她家时小伙已不在,融端也没了问此事的念头,但与颜染一说话便又能感觉到她有事瞒着,融端就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颜染先不吱声,融端又问,颜染便不看他,说是康成送礼物给她家,顺便说了一会儿话。融端便觉火头控制不住从心底升起,又直接问颜染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离开村子。半晌,颜染才说:“你应该知道,我不能离开这里。”顿了顿,颜染又说:“你也应该相信我,我不离开这里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融端立即问,“那你呆在这里后果当然是他们把你嫁给康成!”颜染竟叹了一口气,说:“那你拿什么让我相信和你离开村子就能好好在一起。”融端听此言不由大声说:“那就不要跟我一起好了!”颜染一震,看向融端,也不由提高声音:“那你走!”
听到这三个字,融端如遭电击,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颜染家。回家抓了一点干粮便又进了山。他几乎是漫无目的的四处捕猎,见到动物便扑追过去,或远远射杀,很快便收获满满,随身都拿不下,还不罢休。直到天色将黑,融端才停手,将它们背回自己常过夜的一个洞穴,稍作处理储藏起来,又生起一堆篝火,打算歇过今晚,明日再早起捕猎一番然后下山。
斜斜躺靠在火堆前,融端不由又将内兜里的灶神小面人拿出来端详。每次看,他便会想起湖上那个浑身金光笼罩的颜染,和她面上的笑颜,即使这种寒冷冬夜,她和她的光也仿如就在身边。想到这,融端又不由看向灶神爷脚下两个小罐子。自从上次发现两罐不一样之后,融端一直未再有机会跟颜染细说这个事情。中间他自己也偶尔看过,似乎没有大变。然而,他突然惊讶的发现,它们又有了变化。或者准确的说,是一罐有了变化。恶罐明显比上次看到又要满上不少,都隐隐有溢出之势。融端立即又仔细看了好几眼,没错,上次恶罐还不到边沿,现在已差不多到了。他又看了看善罐,仍是空空如也。融端把面人像翻过来覆过去,很肯定自己眼见的古怪,却又看不出有什么其他不妥。融端感到一阵不安,却又说不出究竟。
他又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事端,忍不住一反常态的双手捧起小面人像,嘴里喃喃道,请灶神爷保佑他平安,一切烦恼快快过去。随后将其放回内兜,趁着火光暖意渐渐睡着了。
融端看向我,苦笑了一下,说:“不可思议的事便就此发生了。”我点点头。融端便继续说,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融端之前自然也做过梦,然而这次却异于融端有生以来所有其他梦。梦很长,又十分清晰。只见自己这次入山后,竟一直没有返家。平常最多两三天也会回去,毕竟最冷的时候,外面待不久。现已多日,却还不见身影。母亲焦急万分,四处拜托村人上山寻融端,却找不着。梦里甚至融端看见村人从自己洞口前走过,不知为何,也竟然如同没看见一般,径直走开,回去同融端母亲说没有融端下落。家里顿时失了支柱,融端母亲只得四处帮人打散工,而父亲常年医药费就没了着落。如此折腾一两年后,融端父亲便虚弱而终,母亲则终日以泪洗面,勉力度日。
而颜染那边,在融端失踪后十分焦急,几乎日日跑来融端家劝慰他母,陪她等待。随着时间流逝,众人都开始劝颜染,说融端已无望再回。颜染始终不予理睬,甚而等到冬雪融化就自己冒险入山寻找,但总空手而回。事实上,融端梦里也看到过颜染和其他人一样走过他的洞穴,不知为何也同样视若无睹。如此颜染一直等待,融端父亲去世时也来帮他母亲处理前后事宜,以致融端母亲有些过意不去,劝颜染勿要再等另寻他人。但颜染仍又坚持许久,直至她已过了二十,被父母催逼已极,又兼康成一直默默在旁,终于还是嫁去了康家。成婚后起初颜染有些僵硬,日子一久,便渐渐和顺了起来,夫妇二人居然甚是融洽。
此时融端母亲也遇到一不错人家,嫁了过去,日子渐渐好了起来,母亲也笑颜日开。之后不久颜染也顺利生了一儿一女;她一面照料家里生意,一面照顾子女,忙忙碌碌,很快两娃便长到融端和颜染第一次相遇时那般大,眉目间尽是她那时在湖上的样子。这一下便十年过去了。
当融端从梦中惊醒时,浑身冷汗。梦中场景仍历历在目,融端心跳很快,预感不妙。他立刻弹起身就往家方向跑。出洞后发现外面仍是冰天雪地,和他昨夜入洞时似乎并无不同,心里便略宽慰了一些,大约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