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不久，融端父亲忽然生病，虚弱卧床。医生一时也诊断不出问题所在，只好开了安气保康之类的药让他吃着慢慢养。但这样一来家里负担立刻变大，无力再供融端读书，也希望融端能尽早撑起家里生计。不得已，融端便退了私塾，开始入山打猎，也暂时搁下离开村子的想法。颜染听闻此事自然有些高兴，常来嘱咐融端小心，说冬天山林很多危险，那些动物也躲的深，难猎，让融端打够了就早些回来；又叮嘱融端将灶神像随身带好，融端都一一嘴里答应下来。
说也奇怪，一旦将捕猎作为谋生的事业，融端心里好像少了点什么，又或者说多了点什么，不再像以前那么别扭，竟相当上心。加上自己年轻敏壮，比父亲的收成还好。如此大半年过去，融端不仅没有厌烦，反而如鱼得水了起来，将离村的想法都渐渐放下。更重要的是，他和颜染二人也已开始大了，眼看就要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融端也确实想多攒些家产，早点娶颜染过门。
很快就又是一年灶神节了。这回融端虽心里仍不大信，但比以前老实许多地给灶神磕了头，企盼着父亲身体能快快好起来。融端父亲至今也不知得了何病，医生都束手无策，就每天吃药，但总是虚弱乏力。磕过头后，融端便在旁等颜染。她现在已开始负责祀堂里祭祀用面人像的制作和摆放，不像小时候那么有空陪他。融端一人有些百无聊奈，胡思乱想中忽然想到第一次在祀堂里见到颜染时她正给她的灶神小人抹甜嘴的样儿，不由把颜染送与他的那个灶神像掏了出来，细细端详。因那日与颜染有些不快，他接过时并未好好查看，后又各种事忙，竟搁在内兜里一直没特意看过。今日正有时有心，便拿在手里仔细把玩。看了几眼后，融端便不由有些佩服颜染，有双巧手：第一份作品就如此精美，无法想象日后颜染能制出什么样的面人。
正看着，融端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再用力看了几眼，融端赫然发现，灶神像脚下那两个罐子竟不一样了。自从当年颜染指出这两个善罐恶罐之后，融端再看到灶神像都有多看几眼它们，他知道所有灶神像的两个罐子，都是空的。而眼前手里这个灶神像，融端颇为不安的看到，善罐还是空的，而恶罐居然隐隐满了起来。虽然没满到溢出，但确实快达至罐沿。
融端开始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他赶紧抽了个空硬把颜染拉到一边问她此事。颜染十分肯定地说毕竟是第一个成功作品，自己记得非常清楚，两个罐子都是空的，绝不是一空一满。颜染也拿过灶神面人仔细看了过去，惊讶的发现果如融端所说，恶罐善罐现在各自满空。她急忙向融端保证自己绝没有如此捏画。融端也不是不信颜染，只是眼前灶神像如此蹊跷，一时又没有别的解释，融端心里多少起了惴惴。他又不禁看了看祀堂里的大灶神像，寻思着接神日时是不是要再好好拜拜。
很快接神日也一如往常的过去了，灶神面人善恶罐还是那样，一空一满。而还未及融端好好研究，便又发生新的事情，令融端根本顾不上这奇特面人像了。
原来，颜染父母竟要将她许配给康家长子成。康家是村里大户，全村大半麦田都是康家所有。颜染父母同颜染说，若是两家联姻，那颜染家面粉供货源从此不愁，能拿到更价廉物美的原料，盈利自然也多许多。又兼康家本来就颇富裕，颜染嫁过去后不愁没有好日子。
当颜染嗫嚅着将此事告知融端时，融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从那天在湖上遇见颜染开始，即使和颜染有过分歧和争吵，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不和颜染在一起。何况颜染父母早已知融端和颜染交好，一直也没有阻拦，现在突然要将颜染另许他人，融端一时猝不及防。
待融端反应过来，不由怒从心头起。父亲病倒，虽有融端支撑，家境毕竟不如从前，而且融端似乎也没了考去府里的可能，猎户人家还是不如康家那种有产殷实。融端想清楚了事理因由，却毫无对策，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问颜染她怎么想法。颜染立即说她当然不愿嫁给康成，但父母之意难以违逆，她只能想法慢慢劝说父母，或许有转机。融端深觉此法难行，便问颜染，愿不愿意同他一起离开村子。颜染立刻摇头，说这事已经同融端说过，她不愿意离乡背井，何况如今要继承家业，以后还要孝养双亲，怎能走掉。融端不由越发胸闷，亦无话可说，便又甩手走了。
回家后，融端忍不住开口让父母前去颜染家提亲。然而母亲说父亲的医药费耗去不少家底，如果这次提亲不成功，想要二次提亲就难上加难，还须准备妥当才可上门。融端便问何时才算准备完毕，母亲默然不语。
融端便径直去了山里，连着狩猎两天才回来。回来以后也不过抓点补给，就又进山，如此连着好多天，几乎不在家落脚，也没去找颜染。
待他再去颜染家找她时，颜染不肯见他。融端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颜染才开门让他进去，但仍面无表情，和外面的雪一样。融端急忙又赔礼道歉，说自己上次不该生气甩头走开。颜染还是一语不发。融端又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不由有些烦躁，在旁边走来走去。忽然颜染开口说：“我之前曾说过你绝不能自顾自走掉，你还记得吗？”融端急忙说：“当然记得。”颜染不看他，又说：“那你为什么还犯？”融端一时语塞。颜染见他沉默，愈发冷淡，说：“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说毕便转头进内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