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玄帝和大方真人这边,待马车停下后,玄帝便让白灵隐去身形潜入那土地庙中相机行事,自己则对大方真人道:“待不久地脉升起,真人尽管施为就是。”大方真人不耐道:“快做你的事吧。”
玄帝嘿嘿一笑,念起净天地神咒: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三皇符命,普告九天。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
魔王束首,侍卫吾轩。
凶秽消散,道气常存。
急急如律令!
接着便低声诵起语意不明的咒语,这咒语又长又急,玄帝念到后来几乎连成一片。随着玄帝越念越快,车上的人渐渐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波动,像是有人在敲一面闷声的鼓,又像是一个巨大的心脏在砰砰跳动,似乎目光不及之处有什么庞然大物马上就要飞扑出来。
突然,玄帝大声喝道:“敕!唵奉岳正符命火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就见一页折子被一团紫光裹着自车内飞出,悬停在马车正前方不远处,然后缓缓摊开,接着中央一圈黄光亮起,现出一道丈许长的软鞭虚影,对着山谷北方甩了三下。
鞭影和折子闪一闪后便消散不见,同时“铛铛铛”的钟声接连响起,金铁之声短促而肃杀,北边的众多山头随即连震三下。
“真人快些!”车里,玄帝焦急催促,仿佛挽着千钧重物十分吃力。
大方真人走到车外,拍手笑道:“地衹神通,毕竟不凡,果然将这地脉提起来了,也看贫道手段。”
手一指,一道矫如龙蛇的青气盘旋飞出,顿时霞光漫天,异彩纷呈。青气飞舞几圈后聚成一团,大方真人见状,手印连变,喝道:“散。”
谷中林木繁茂,尤以桃树居多,青气应声分作千百道,如流萤四散,每一道都向一株桃树飞去,一沾着枝叶便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原来,来历北边的山头,乃云岭地脉沉入地底的经行之地。因为千余年前受到一个三界公案的影响,大明山北南向的支脉地气滞留,节气往往要比他处迟些日子,短则数天,长则月余。云岭乃大明正中支脉,虽然短小,但地气所受冲击却是最大,节气更是比外界迟了一季有余。往往山中天已飘雪,但地气却尚属金秋。
“若止如此倒也罢了,但那后山的青皮蜜桃乃是仙岛异种所化,本就晚熟,在这里更是直到枝头结满冰霜才开始熟软。云岭中的猴群每年的这个时节就会齐聚于此,啖食蜜桃以度寒冬。村民也早已发现了这里的桃树,偶尔来摘几个解馋,无伤大雅。只是不该贪得,被那行商蛊惑,今年竟将后山的桃子全部摘下来,当作奇货卖了出去。”大方真人拉着青儿飞往杭州故里,在遁光中对徒弟谈起方才的事情。
青儿:“那猴子不就没有吃的了吗?”
大方真人:“是啊,这就是问题所在。”
一个月前,猴群赶到云岭准备过冬,却看到漫山的桃树光秃秃的,只剩些零星几个歪裂的小桃,查访了山鼠和鸟雀才终于弄清了原委。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了食物的几百只猴子很快就组织起来,在几只老猿的带领下冲进来历村中,把几个村民家里储备的冬粮劫掠一空。猴群来去如风,等村民们明白发生了什么,猴群早已翻山越岭而去,追之不及。
也有人打算围剿猴群,但后山林深草密,猴群又有心躲藏,搜寻几番连猴毛都没摸到。然而,只要一放松警惕,它们就又来搅扰,撕烂衣服,砸坏瓦片。
于是,一些老猎人只好在房前屋乃至山脊两侧都设下许多埋伏和陷阱,但猴子却仿佛能够遇事前知,无论多么精细的圈套,它们总能巧妙避开,没奈何,村民只好抽出精壮日夜交替值守,好在农闲时节没有什么太多的活计,只是终日惶惶,不可谓不辛苦。
之后人猴之间又发生了许多冲突,难以写尽,一直演变成今天这样。
玄帝因奉皇地祇之命考察地祇,数天前便已出关,他离宫后先去了云岭吊唁故人,这才发现人猴冲突。本想出手解决,但却又十分为难——他既不能赶走猴子,又不能禁止山民。
猴子历代食用此桃,早已成为习惯,要是把它们赶到别的地方,也许就没有足够的资源度过寒冬;而现在人族为天地之主,山河大地,一草一木,连虎豹豺狼,鱼鸟虫蚁,都归人族所有,这后山在人皇官府划分中就是来历村的,其附带的资源自然也属于村民所有。况且这青桃也不是猴群所种,所以摘走卖掉也无可厚非。
思虑再三,玄帝还是决定费些力气。用泰山岳正碧霞元君签发的移山敕命将沉下去的山脉提上来一段,再配合阵法,让后山的青桃可以在短短数天内再开花结果一次,一批归山民,一批归猴群,以此同时满足双方。
“恭喜帝君,心头大患终于除去了一件。”马车上,白灵开心地对玄帝说道。
玄帝也自欣慰,松了口气道:“也是机缘巧合,如果没有诓到这个牛鼻子相助,可没有这样简单,虽然豁出老脸跟碧霞元君讨来移山敕命,一炁玄元阵堪堪勾来地脉滋养桃树,但却要仍要大大消耗其自身精华,若没有青元仙诀为其扩充本源,哪怕本帝引来再多的日月星力、岚精雾华,不出十年,这些桃树也要全部枯死。”
白灵想起刚才大方真人放出的那道青气霞光,本来因为地脉震动而根叶受损的漫山桃树被其一照后,竟然在厉厉寒风之中抽枝发芽,甚至长出了花苞,心中明了。
大方真人在白灵飞回复命之前就已离去,白灵本欲收了先前那道用来阻挡箭石的紫色光幕,其乃宫中宝物神光壁所化,却被玄帝拦住:“后山虽有阵法守护,但仍恐激发之时村民误入受伤,便将此宝留镇此其中吧。”
白灵觉得不解:“区区弹丸之地,帝君费劲力气勾动地脉,又舍了穷奇强逼大方真人出手,如此已是大动干戈了。一炁玄元阵虽然不长于困人,但迷踪之法也不是那么好破的,何必浪费一件灵宝呢?”
玄帝道:“人妖征伐久矣,如今好不容易干戈平息,不可再轻启战端,为此区区神光壁又算得了什么呢?”说罢,喝一声“去”,那场中的光幕便收缩凝结成一方黑色石碑,“咚”一声插在小庙后的山路旁。
白灵见下方山谷烟云封锁,知道阵法已经启动,那神光壁被插在法阵边缘的一个虚位上,将此阵外圈牢牢锁住,除非翻转与法阵勾连的地脉,否则谁也没办法取出,她心中可惜,但也无可奈何。她正腹诽自家帝君败家时,忽听玄帝吩咐道:“白灵,还不快走?”
她不由奇道:“离那桃源盛会还有半个时辰,帝君怎就如此心急了?”
一直默运玄功的白素不知何时停了心法,闻言拉着白灵示意她朝村中看去,只见其中一间宅子上红光闪烁,气机异常。白灵眉头一皱:“不就是凡人产育吗?我们又不怕这些血光。”
白素摇摇头:“不是这么说,人生降世,皆为开辟以来因果纠缠感应所致,当此之时,九天监生司众真多有下降。平时倒还罢了,不过是一两个童子化身前来,我观此子气象特异,只怕到时当值的几位元君都要亲临呢。”这或许是白素这么久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白灵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白素笑了笑。
玄帝道:“不错,虽说天神地衹有别,但大家都是在三皇手底下混饭吃的,见面不打个招呼以后也难找她们办事,但免不了又要互相吹捧一番,若延误生产,你家帝君我也不好过,还是走为上策。”
白灵颔首道:“奴婢明白,听说碧桐仙子最近新制了许多花茶,不如去叨扰一番?”
玄帝道:“大善。”
于是白灵一甩鞭花,灵犀拉着马车向东方天际急行而去。
一切就此恢复平静,万物自然生长,然而,今天在场的人,包括玄帝和大方真人都不知道,在这个岔路口,命运已经被一块小石子撬动轮毂,悄然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就在赶山鞭虚影勾动地脉的时候,某个不知名的空间也感受到了那股被玄帝施法压向地底的震动。
一个方圆丈许大小、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池子中,不断有黑黄色的水流汩汩涌出,池子底部的中央似乎是一个泉眼,黑黄的泉水自中央流向边沿,逐渐变得清澈。
池边,一株已经结实的莲花擎着它已经枯黄的莲蓬,其上结了两粒莲子。震动传来,莲蓬晃了几下,两粒莲子被先后甩出。快要落入水中的时候,突然自上方传来一股莫大的吸力,两粒莲子被一起吸往高空。
但吸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它消失,先落下的莲子还没飞起多高便又失势掉入了不远处池水溢出汇成的小溪中,另一粒却闪了一闪后凭空消失,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