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历村隶属的百越郡位居夜郎的中部北侧,整个夜郎形似一朵祥云,漂浮在南海之上,将其分为南北两域。想要御剑径直飞往九州正中的西城山,必须先翻越大明山脉。这时节山风渐渐冷冽起来,旷古无人的雪峰绝壁之上,往往只有鸿鹄和白鹤奋翅南渡时留下的阵阵鸣唳。
展天骁抱着观水在夹杂着雨雪的狂风之中勉力飞遁,一团红光笼住了二人身躯,他身上法宝或失或损,如今用来护身的是一粒自己炼制的阳燧珠,与剑光合体,不过堪堪抵御风雪严寒而已。
一路飞来,展天骁一直在留心查看观水的状况,服下了太玄秘宝三田丸后,他的经脉总算被暂时护住,避免了爆体而亡的下场,但其体内的乙木精气仍在不断地猛烈冲击灵丹所化的金色壁垒,展天骁从来没听说过移花诀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他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也越发焦急起来,回想起自己初入道门的时候,功夫还不纯熟,有一次静坐意外行岔了气,不过是一缕真气逆行而已,但都当场口吐鲜血,五内如焚,一众地仙长老都束手无策,还是经主亲自出手,才导顺了内气。
如今观水的情形较他当初严重了何止百千倍,就算三田丸效用如神(据天积阁长老所言,只要服下此丹,哪怕是从未修道炼气的凡人全身只剩下一个头,也可一日不死),观水能撑多久也未可知。
离山脊处还有数百米,展天骁奋力一跺脚,飞焱剑遁光上升的速度又快了一些,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
高处不胜寒,虽有阳燧珠宝光笼罩,但观水的身体数遭创伤后早已变得分外赢弱,受北风雨雪一激,其体内竟又生出变化来:乙木精气气焰更盛,三田丸所化金光却渐渐显露出颓势,此消彼长,经脉承受的撕扯越发剧烈。观水昏迷之中都开始不住呻吟,面露痛苦。
展天骁又惊又怕,连忙按住遁光,往下直飞了数百米,观水的状况才重新变得稳定起来。展天骁望着云雨之上模糊的峰顶山巅,心中烦闷。
在他印象中,大明山连亘数千里,最低处也高达数百丈,全无豁口可以容他携观水安全通过。
“唯一之计,只有沿着山脉走向低空往东飞至大明山与南海的交界处,再北折西城了!”展天骁很快就定了对策。
天光渐亮时,展李二人早已顺利绕过大明山,一路有惊无险,飞到一处名曰海妖礁的海域上空。
此处暗礁遍布,又往往无缘无故刮起大风,过往船只稍不注意就会撞得船毁人亡。诡异的是,每一个侥幸逃命的船员都异口同声,称落船之际听到有女人的歌声,久而久之,便盛传此处海妖作祟,因而得名海妖礁。
历朝历代均有扬州郡守请人前往除妖,但却都一无所获,有年资的船主是绝不会经过这里的,虽然展天骁不知道这些掌故,但他半空飞遁,自然百无禁忌。
只是,观水的状况竟又突如其来地恶化了!
大海之上充斥着澎湃的水元力,观水体内的乙木精气不知为何竟能自主生化,借葵水相生之力,又对三田丸金光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展天骁发现之后正急得没法,忽见环礁之内风烟散去,一座小岛浮出水面,不由大喜,暗忖道:“海中之土,性必坚凝,正好借来泄去乙木锐气。”
这座小岛方圆不过数里,其上遍布翠竹,不见人烟。展天骁降落在西边的沙滩之上,寻了一块干燥平整的地面将观水放平,解开衣襟,从法宝囊里取出朱砂笔,在其胸前飞快绘制了一道镇星符。
随后,展天骁面东站立,手持飞焱剑向观水压去,口中不停地念诵太白咒,他要用飞剑引来西方庚金之力,与镇星符一起克泄观水体内狂暴的乙木精气。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不像展天骁预想的那样顺利,虽有镇星符隔绝乙木勾引葵水的路径,但其势已成,展天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再难以平复观水体内的这股大杀器,反而加剧了它对观水经脉的冲击。
正当骑虎难下之际,展天骁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道:“蜗居许久不见生人了,不知道佳客从何而来?”
展天骁心中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走到了自己身后,他衣着朴素,短褐穿结,像个农夫一般,旁边却站着一个削肩素腰、貌若天仙的宫装女子,方才说话的正是她。
展天骁没料到这里竟有人家,但却不敢收剑,只得道:“搅扰尊驾了,我是太玄宫弟子,只因......舍弟伤势甚重,不得不暂借宝地疗伤,万望见谅,只等他伤势平稳些我们就会离去。我要行法镇压,请恕不能见礼了。”
“离郎,你看这......”那女子见到了观水的模样后面露惊奇。
“嗯,此剑材质尚可,炼制手法却嫌粗糙了些,虽然出诸仙传,但能引来的金气到底不纯,如何能压制这先天乙木?”
那女子听了男子的话,嗔道:“谁问你什么剑不剑的,还不救人要紧!”又对展天骁道:“这位小兄弟,我夫妇世居荒岛,一向紧锁门户,这些年来都不曾有客到访,今日偶启关键检视家严书信,听虬儿警报才知道贤昆仲光降,既是名门弟子,又是故人之后,可见因缘际会,眼下令弟情况危急,不如让外子助你们一臂之力如何?”
“这......”展天骁一听就知道这对夫妻也是修道之人,但素昧平生,有道是财帛动人心,焉知他们不是看上了观水身怀的乙木精气?
似是看穿展天骁内心所想,那女子又笑道:“小兄弟放心,我们并非旁门,既不通那些个盗丹之术,也早已了脱生死,要这等灵气全无用处。”
还未等展天骁答话,那男子已经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蓝盈盈的阔剑,剑身通体透彻如同一汪碧水,其上波纹涌动,像是在海面下仰望太阳一样粼粼闪闪,稍稍挥动便有风浪波涛之声响起。
展天骁不用触摸能够感觉到这把剑蕴藏着磅礴的灵气,他自忖:“自修道以来见过的飞剑之中,恐怕只有紫霞殿中供奉的祖师佩剑能够与之相较,这二人想来是隐世不出的天仙之流,能救观水一命也说不定。”
想到这,他拱手道一声:“既然如此,有劳二位仙侣了。”便忙让开位置,看那男子施为。
那男子举起剑挥了一下,只一下,就将观水周身经脉内飓风一般的乙木精气全部镇压!
展天骁再内视观水时,只见到一股股青色液体顺着三田丸金光护住的经脉回流到气海丹田之中,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没等展天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女子又取出一粒黑漆漆的丹药,递给他道:“外子暂时压制了令弟体内的乙木精气,要彻底平息,还得请西城诸位真人出手。恐此去路途遥远,我这里有一粒‘乌金丹’,功效与太玄三田丸相差无几,令弟服下以后便能安然到达西城。”
展天骁这才知道,观水体内的危机还未解除。见这对夫妻似乎不愿外人久留,忙给观水灌下丹药,然后对女子道:“大恩无以为报,不知前辈名号是哪几个字,还请见示,日后我定当登门拜谢!”。
女子辞道:“我们山居日久,向来与世隔绝,只怕今日一别后会无期,留名无用,贤昆仲是玄门正统,只要道成之后不忘以苍生为念,就不枉我们相遇一场了。”
展天骁再三求问,女子始终不说,他也无可奈何,只好请辞,飞遁之前,男子又嘱咐道:“除太玄掌教外,万不可对他人提及今日之事。”展天骁只当他夫妇二人怕受搅扰,自是满口答应。
飞焱剑所化的红色遁光飞起后,小岛四周烟岚又生,水汽弥漫上来,将岛屿完全掩盖,等到海风将烟雾吹散,小岛已不见踪迹,展天骁知道是夫妇二人行法将住所隐去,暗道:“真仙人也,此恩必当再报!”随后遁光一个盘旋,带着观水向北方疾驶而去。
乌金丹一入观水体内,便化成一股黑气沿着观水经脉布散开来,先前三田丸留下的金光被这黑气一催,渐渐融入到观水伤痕累累的经脉之中,一点点修复起来。展天骁终于放心了,一路风驰电掣,全速赶往西城。
西城山位居九州中部,古时为雍州治下,如今划归兖州。今兖州与冀、青、徐、豫四州接壤,乃三界人族之祖地,华夏龙兴之滥觞,三千年前退位的人皇就曾在此地设立圣都长安。本朝开国君主昭元帝又重新在此立都,经过前两代君臣惨淡经营,如今也有了七八分旧时气象。
展天骁携观水从八荒之一的夜郎横跨南海而来,一路所见不是穷山峻岭就是滔天波浪,直到进入扬、徐境内,才人烟渐兴,随着平原上巨邑重镇频现,展天骁便知已进入了兖州境内。
又飞了一刻钟时间,遥见八水环绕的长安城岿然耸立,展天骁便掉头往东北飞去,不多时,前方一座气势磅礴的山岳拨地而起,山脚边一条大河曲折有情,正是人间第三大洞天——西城山!
展天骁望着熟悉的山河景色,只觉得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