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能理解的，只是此时慕汐晴绝望又沮丧，渴望依靠一切，又本能的怀疑一切的感情罢了。
“你已经在这里了。”
慕玲珑说道，像是为了防止学生未能准确理解自己所教授内容的老师一样，她又在自己话语的末尾，特意注解了一句：
“你已经在这样的困境里了，也许你认为这不是你的错，但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你在这里，无法离开。”
“……”
慕汐晴好几次张开了嘴，还是没有真正说出什么，她的呼吸极其频繁，喉咙不停滚动，像是借助这些动作，来将自己腹中并未成型的半成品话语拼命消化一般。
“选择…”
慕汐晴轻轻说道，此时的众人，没有一个说话，只有无数道目光，如利刃，如灯光，朝她汇聚过来。
慕玲珑沉默着看着她，神情漠然，犹如在看一道墙，一缕风，一个从来都不存在的人。
“尼姑庵，如果我选了尼姑庵，是不是要在里面当一辈子尼姑？”
……
她所问的问题，恰恰是每个人都没办法好好回答的问题。
因为没有人能准确揣摩慕天笙的心意，更没有人能准确猜中未来的人生际遇。
慕汐晴的眼神从慕玲珑身上离开，来到了慕天笙之上。
她是渴望得到什么回答的。
慕天笙捻着胡须，眉头微皱，他也明白，此时的自己，必须还说一些以前说过无数遍的，但此时也依然要从口中又一次道出的，名为”场面话“的话语了。
“汐晴，你害怕吗？”
慕天笙问道。
“你不必怕的，以后的事想难说，像你的曾组，我的祖父，以前也不过是一个乡下的读书人而已，在偶然的机会跟了太祖的义军，这才发迹，乃有了我们现在的慕家…”
“父亲！”
他的话被慕汐晴打断。
“我、我要听的不是这些啊…”
充满不满的一声“父亲”之后，慕汐晴所道出的，只不过是如同小女孩一般的柔软语调。
她大概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样子紧张无措，想解释，又不敢解释，又不敢不敢解释，更不知道如何解释。
好在慕天笙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未真的去责怪她。
“汐晴，你不要怕。“
慕天笙说道。
“我说这些话，是为了告诉你，人生是多变的，一切皆有可能，哪有永恒不变的事呢？何况，你也不必把一切想的太糟糕，就比如现在，你可能会嫌弃尼姑庵如何如何，但其实，尼姑庵也有尼姑庵的好处，就比如，比如，嗯…”
慕天笙之前说了那么多的大道理，就是为了给尼姑庵作铺垫，但问题是，他对尼姑庵的了解，就真的仅限于书上的三个字而已，再来就是三街六巷的街坊闲谈，鬼魅奇事。
如今他要一本正经的拿这些知识劝导慕汐晴，那只会适得其反，贻笑大方了，可是要认认真着你的夸奖尼姑庵的好处，他也的确夸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到了现在，就卡个干干脆脆的。
“到了哪里去，大概要一辈子见不到娘了。”
沈云暖叹道。
“我不担心别的，只是难过这一点，汐晴啊，以你的性格，如何忍得了这样的日子？”
“我的确、的确不能过下去…”
“乡下，到了乡下，我还是能够回来这里的，对吧？”
慕汐晴又问道，可惜在沉浸数刻之后，也依然没有人回答她，她问了一个不被回答的问题。
“我知道了…”
慕汐晴脸上挂着惨笑，说完了这几个字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你知道了？”
慕玲珑问道。
“知道就好。”
这几个字，从她嘴中说出，竟然难以分清，就是是刻薄的嘲讽，还是真心的肯定。
“知道了，就作一个选择吧。”
慕玲珑说道。
“还有别的选择吗？刚才大家都不说话，我不知道答案，我只能，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一个答案，所以…”
“所以我去乡下，给那个亲戚作下人都无所谓，作农活也无所谓，过得不好也无所费，只要我还有再回来慕府的机会，一切都无所费…”
慕汐晴流着眼泪，赌气一般的说着，如此的陈述着自己的想法。
很好。
慕玲珑在心中悄悄说着。
很显然，除了她自己，没人听得到她说的话。
所以，慕玲珑也不知道此时自己所说的两个字究竟是对谁而说。
又是为何而说？
是针对慕汐晴做出的选择？
是针对慕汐晴如今的情况？
是针对她自己精心的谋划？
是针对如今已近尾声的危机？
情况太多，心事太多，就连慕玲珑自己，也难以说出，自己那声情不自禁的心音，是为何而出了。
很好，很好。
好从，何来？
慕玲珑疲惫的笑笑。
到了此刻，光是做出一个弧度极小的笑容，就足以令她感到疲劳了。
“汐晴，你既然以做了决定，便不能再有更改反悔之意，你可明白？”
慕天笙问道。
“我只能明白了！”慕汐晴说道。
慕天笙就像没听到她话里的怨愤哀憎之意似的，接着往下说道：
“你到了哪里，丫鬟仆子不如家中多，周围的邻居却比家中要杂，更要谨慎行事。”
其实，慕天笙他对乡下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现在所说的，也不过是一些偶然来访的亲戚告诉他的内容，他便也照舌学舌而已。
“那儿虽是乡下，地理偏僻，不比京中繁华热闹，你也不可自视甚高，瞧不起人家。”
慕天笙又说道。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慕玲珑想，不管此时慕汐晴怎么看，她总要待在那里的。
而在这时候，难道短短几句话，就能将她的想法改变完毕吗？
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到了那儿，一旦环境发生改变，就没有变不了的想法。
这样的你，才配的上这样的人生。
……
次日，慕玲珑看着匆匆忙忙收拾行李的丫鬟，有些无言。
这事很紧急吗？
只不过是送去乡下而已，需要这么快就准备吗？
这样一想，连慕玲珑都有点想要发笑了。
到好像她不愿送慕汐晴离开一样。
“是老爷吩咐的你们？”
慕玲珑问道，神态悠闲，揣着手，在丫鬟周围踱来踱去，时不时就有人撞到她身上，慕玲珑倒是全然不介意，回身一避，就当事情没发生过。
“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