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嘘~~嘘~~~”
叶吹搬了跟板凳坐在院子里,悠闲的吹着口哨,下午的太阳在这腊月天也显得格外收敛,但叶吹觉得暖洋洋的,一直暖到了心里。
树儿如同一只矫健的小野猫在院子里种的几棵树上翻来翻去,灵活多变的模仿各种各样在树林打猎的姿势把箭射到靶子上,让叶吹感到数不清的青春与活力。
日子,还是有可爱之处的。
与兔树儿不同的是,叶吹自小就不喜欢射箭这一门道,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去偷学剑术的地步。
要知道兔敖乃一线岛最著名的猎户,却在叶吹身上栽了跟头,早几年逼着叶吹跟着他学箭术,结果这蠢货练了两月的准头都没有射正过一次,说他运气差都对不起巷子口沈家那掉进粪坑三个时辰才被捡起来的倒霉狗。
更气人的是,好不容易有了点进步,这厮干第一件事便是偷偷射下了隔壁张显桂家的高枝鸟烤了吃掉,害得那几天兔敖门都不好意思出。
让兔敖抓脑无奈的是,叶吹闲来没事就喜欢举着木弓当剑耍,没多些日子就将上好的木料打造的木弓玩折了。
不知悔改的叶吹干脆就着材料削了一把木剑,事后还理直气壮道:“箭术也算修炼吗?偷偷摸摸射一箭就跑算什么男人,还是提剑对砍来得痛快。”
最终,叶吹自然被兔敖臭扁了一顿,只是从那之后,兔敖大概也是放任其自由生长,再也没有逼他练过箭。
“好!这个姿势帅!”
“咦~这个姿势不行,谁发明的?别扭死了……看!果然没射中。”
“漱~咻~对对对,就是这样,腰要下沉,屁股……屁股再撅高一点……哎哟!小心小心……嘶……没事吧?怎么摔了?”
“叶吹!”兔树儿懊恼的跌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屁股蛋,小脸气的通红,直呼他的大名说道:“从现在起,不许你再看我练箭。”
“啊!”叶吹搓搓手,有些无辜的为自己求情道:“我就想看你练箭,我保证闭嘴,不说一句话。”
兔树儿毫不留情的拒绝道:“不行,你在这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快走开,不然我要给娘亲告状了。”
叶吹终于妥协,举着凳子退回到屋子里,听到厨屋里有声响,也就顺势进了厨屋,果然见到顾小乔正在生火。
叶吹满怀期待的在屋里瞧了瞧,没见到海仙子,有些奇怪,顾小乔知道他在找什么,伸手指了指锅里。
叶吹掀开锅盖一看,海仙子已经被刮了鳞改了花刀抹了调味料,架着铁网摆在热水上面,看样子是要蒸着吃。
叶吹记着娘亲的话呢,鱼肉蒸着吃才鲜美。
顾小乔笑呵呵问道:“哪里来的鱼?”
并没有闻到香味的叶吹很夸张的抹了抹口水,扭头笑道:“这可是海仙子哦!”
“海仙子?”顾小乔想起了岛上关于海仙子的传说,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道:“那一定很好吃。”
叶吹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相信,突然有些后悔把那珍珠丢掉了,看来得把那珍珠捡回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火石咔咔作响,顾小乔还是没有把火生起来,叶吹很自然的凑了过去。
“顾姨,我来帮你生火。”
叶吹并不是每日都来蹭饭,顾小乔也从不会过问他什么时候来吃饭,一切都交由叶吹自己决定。
所以叶吹很多时候游荡在山上抓鸟掏窝捞鱼自给自足,自然有几个自己傍身的生存绝技,这生火可是他最拿手的技巧。他接过火石,抓了一把极易点燃的柴火鸡毛,三下五除二的就让那灶炉里燃烧起来,他回头朝顾小乔咧嘴一笑,好似在邀功。
顾小乔在面对叶吹的时候最爱笑,不是礼貌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她问道:“惹树儿生气了?”
叶吹透过木窗看了看外面的兔树儿,答非所问的道:“树儿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顾小乔伸出青葱手指在叶吹的耳朵上捏了一把,笑道:“可别太嚣张了啊,小心你兔叔听到了又要揍你了。”
说话间,顾小乔把座下的小板凳让给叶吹坐,自己起身坐到饭桌旁边,笑吟吟的看着叶吹忙活。
“真难得,今天怎么不去学剑了?”
叶吹往灶炉里面投了一把枯枝,看着那微火逐渐变成大火,他漫不经心的说道:“练剑的人都不爽快……”
顾小乔倾国倾城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看着叶吹的背影,平静的说道:“那就不练剑了,去找你自己的路。”
叶吹映照在火光下的脸陷入了沉思,放弃哪有那么简单。
“顾姨你曾答应过我绝对不会骗我,现在你与我说句实话,你真的相信我能成为高手?明明我连灵穴都没有……”
顾小乔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不相信,换做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办法能帮你化出一个灵穴。”
叶吹猛然回头,脸上写满了失望:“那你为何从来不阻止我,我还以为……”
叶吹的声音塞在喉咙里。
花想容貌的顾小乔沉吟许久,面无表情的看着叶吹的眼睛,严肃的说道:“如果你的梦想是依靠我的信任来支撑的话,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叶吹一楞,硬着脖子道:“我哪有那么崇高,我就是个俗气的人,我就想让你们为我骄傲。”
顾小乔意外的不说话了,平静的眼神,让叶吹有些泄气的妥协道:“顾姨好像从未对我说过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
顾小乔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在院子里上窜下跳的兔树儿,她顾盼生辉,剪水瞳里裹满了温柔:“你和树儿都是在风里出生的,我希望你们都能变成风的样子,一生的快乐……自由。”
“风的样子?”叶吹眼神一亮,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随后贱兮兮的说道:“那不就成了骨灰嘛!想去哪,就去哪……”
顾小乔时隔多年再一次感受到以前面对叶吹他娘时的无奈与愤怒,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一手指着窗外的围墙,用窗外兔树儿都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冷笑道:“滚出去,给我倒立一个时辰!”
叶吹心道不妙,暗道自己太过得意忘形,嘴巴没把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顾小乔露出这样恐怖的神色了,当下也不敢讨价还价,一溜烟的逃了出去,老老实实的倒立在墙角下面,引来兔树儿啧啧称奇。
晚饭只有三个人,兔敖每次出去打猎都会持续三到四天的时间,此刻还未归来。
去了鳞蒸了半个时辰的海仙子依旧是七彩的颜色,这东西,生的时候看起来漂亮至极,可是蒸熟了还是这样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就颇为倒胃口。
若不是飘出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兔树儿甚至怀疑这鱼到底能不能吃。
兔树儿用筷子挑了挑,鱼皮竟如同牛皮一般韧性十足,不由得瞪了叶吹一眼,叶吹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顾小乔,心虚的笑了笑。
还是顾小乔当先从缝隙中挖出一坨肉尝了尝,然后皱了皱眉,将其吐了出来。
“油盐不进。”言下之意便是没味,可叶吹总觉得是在说自己。
这顿饭吃了将近半个时辰,叶吹颤抖无力的手几乎只剩刨饭的功能了,要不是兔树儿好心帮他夹了几口菜,这顿饭恐怕难以下咽。
为了讨好顾姨,叶吹将那条被推至角落的七彩鱼挪到自己面前,用手抓着吃了干净,其间好几次差点没忍住吐了出来。
调料全部被挡在了表皮外,一点没入到肉里去,白味的鱼肉,吃起来比吃药还痛苦。
顾小乔脸色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看起来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从头到尾都仿佛没看到叶吹,对心虚的叶吹口中叽叽咕咕的奉承之词也置若罔闻。
兔树儿给叶吹使了个眼色,幸灾乐祸的俏脸上满是询问之色,叶吹报以苦笑,不死心的继续碎碎道:“我这辈子就是运气差,没那个命数,要不然,我一定混个名头来给顾姨你瞧瞧。”
“命数?”
本来以为这句话又是空井投石得不到回响,却没想到一直没闭口不言的顾小乔竟然把筷子轻放,撑着下巴轻语道:
“你要记着,命数从来都是由自己决定,没有人会去轻易的嘲笑那些可能会成功的人,他们只会嘲笑那些他们认为不可能成功的人,可最终,让他们无地自容的,永远是那个他们一开始就认定绝不可能成功的那个人。”
“小吹你现在就是被认定的那个人,可你知道曾经有那么些人,也是被认定的那个人,他们……”
顾小乔显然别有目的,似乎有意吊叶吹和兔树儿的胃口,话说到最精彩的地方忽然停住,低头收拾桌上的碗筷不再多言。
树儿不满,“娘亲……”
“哦!!哦!!!”叶吹自问听书十数载,听过了无数剑士风流,可从未有过如此的情况,让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结局。
他扑倒在地,如同八爪鱼一般紧搂着顾小乔的白藕小腿,兴奋的嚷嚷道:“他们是谁?他们最后成功了吗?”
爱听故事的兔树儿也学了叶吹从旁抱住娘亲的另一条腿,附和道:“是呢!娘亲真会吊人胃口。”
顾小乔苦笑不得的看着脚上绑着自己的两个活宝,挑眉一笑。
“树儿想知道也就罢了,你叶狗棒一届废柴,知道这些有何用?”
“有用!”叶吹怎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摇头似幼儿手中的拨浪鼓。
“真想知道?”顾小乔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吹,眼里藏着浓浓的不舍……
“想,想”叶吹和兔树儿异口同声的点头。
顾小乔端坐,娓娓道来。
世间有一阁,天下第一阁——众生阁,司掌苍生百态,阁主却是个无法修炼的普通老头……
兽皇宫许舟渡与九重楼兽皇结下魂命锁一朝天下闻名,但是鲜有人知道他一出生体内便没有通兽旋,比起没有灵穴的叶吹来说,同样惨痛……
圣八弓城的当代沾凰弓之主威名赫赫,其实他小时候还是一个木弓都拉不开的二傻子。
……
叶吹眼睛里闪耀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听着顾小乔绘声绘色的讲述那天照的故事。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这世间不是练剑之人的天下。
在这天下间,共有丹、器、阵、兽、武、异、符七道修炼之路,七道之中,剑只是器道的分支而已。
对于叶吹来说,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就再也无法合上,原来,不止他孤单上路。
“这辈子,一定要带着树儿出去看看!”
这个想法一在叶吹心中升起便以星星之火燎原之态蔓延全身,如同一颗巨大的种子,根深蒂固的埋在心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了。
“天照大陆,等着本大爷来踏平你。”
夜色下,叶吹踏上了后山的小路,心绪难平的他当然发觉不了自己的血液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变黑,一抹诡异的黑血,正在侵蚀他的身体。
……
顾小乔每晚习惯走上二楼阳台,双手捧在胸前,目送着叶吹徐徐上山。她的容颜未见沧桑,眼里却写满了故事。
她是个冷静的人,世上任何的事,在她眼里都能有对错之分。
叶吹的倔强,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笑话,在她看来,也的确是无用功。
但是,她却从不认为那是错的,她一刻不停的期待着,叶吹打破命运的那一天。
那一天,仅是想象一下,她都觉得无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