哚哚哚……
铁箭射在箭靶上的声音又狠又响。
两人合抱的大木桩制成的厚木靶,每一支箭都准确的扎在最中间的位置。
“讨厌鬼,我扎死你……”
兔树儿把那个大木桩想象成了叶吹的屁股,每扎一下都觉得解气不少。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凶她,她都不会在意,偏偏是叶吹,这个只有在生死关头才凶过她几次的人。
她知道叶吹是真的生气了,没有敢顶嘴,从叶吹走了以后就按照他说的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修炼,但心里的怨念可一点都没有变少。
哼!还想让我陪你玩三天,我要三天都不理你。
怨念深了,看院墙上的那坨积雪都像叶吹贱兮兮的脸,兔树儿擦了擦眼睛,还是那张脸,看来那是真的人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叶吹就在那里趴着,安静的看她修炼,听她的碎碎念念。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修炼啊?走开!”
兔树儿不常说那些不雅的词汇,但是会学着他的语气吼回去。
叶吹却不让她了,捏起一坨小雪球丢她:“自作多情,这么大的院子,你凭什么觉得我在看你,我看那朵小花你有意见吗?”
“你……”
兔树儿斗嘴也斗不过他,小脚一跺,假装看不见他继续修炼,只是射箭的准头越来越差。
叶吹又变成了无赖的样子,嬉皮笑脸的看着她,偶尔还会像流氓似的吹口哨。
兔树儿受不了,揉起一坨雪砸过去,她准头好到不行,射速极快,一砸就是爆头。
“啊!”叶吹捂着眼睛掉了下去。
“我的眼睛!”
叶吹的惨叫在院外响起,兔树儿面色微变,顾不得斗气,丢下弓出门查看,叶吹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打滚,兔树儿蹲在他旁边急道:“快让我看看伤了没。”同时轻声念着“我没用多大的力呀!”
“别碰我,好疼……”叶吹拍开她的手,一边痛呼,一边把脑袋塞到她的怀里,拱啊拱,蹭啊蹭。
兔树儿轻轻咬起嘴唇,猛地揪起他的腰肉,这一次是真的用力了。
“喔~”
叶吹的身子一下子就立了起来,表情拧在一起,求饶道:“错了错了。”
兔树儿冷笑,推开他的脑袋,转身返回小院,叶吹嬉皮笑脸的跟了上去,兔树儿一转身把他推了个跟头,小脸寒霜。
“叫你别缠着我,滚开!别让我讨厌你。”
砰……兔树儿关上院门前说了难得的狠话。。
“兔树儿打人了!兔树儿耍流氓!兔树儿臭不要脸!”
叶吹在门外嚷嚷起来,一句接一句的荒唐,兔树儿崩溃的捂着耳朵,还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逼急了,兔树儿所幸真的冲出去把他打了一顿,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叶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隔壁的刘根深从院子里探出头,顿时拍手叫好:“树儿盟主威武,打死那个叛徒!”
叶吹捂着脸,能感觉到疼痛,但脸上却是在笑的。
让记忆,再深刻些……
当顾小乔从后山回来的时候,叶吹躺在板凳上哀声嚎叫,兔树儿不见了身影。
顾小乔没有询问什么,走进屋子里倒腾了片刻,搬出一口大锅和一个大布袋一股脑塞到叶吹怀里,朝小楼上喊道:“树儿,快下来,咱们今天陪爹爹吃烫菜。”
兔树儿快速的跑下楼,看也不看叶吹,牵着顾小乔的手往外走,脚步刻意的加快,叶吹则一个人扛着一大堆东西远远的跟在后面,一脸苦相。
顾小乔回头看了叶吹一眼,又看着女儿一直板起的脸,言有深意道:“去跟他聊聊天吧。”
“不想!”兔树儿一口回绝。
顾小乔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你也让他一次好不好?”
兔树儿委屈的撅起嘴道:“不让,娘亲你不知道他今天有多过分,反正,我这次不会轻易原谅他。”
顾小乔轻笑道:“他最近是不是经常缠着你?”
兔树儿点头道:“对,像小孩子一样故意找茬,讨厌死了!”
顾小乔的笑意中有了一丝悲跄,拉着兔树儿的手紧了些:“从小到大都是他缠着你呢,要不,你也缠他一次?”
“不要!都这么大的人了,丢死人了!”
“就不怕万一他以后不缠着你了?”
“不缠就不缠,我正好嫌烦呢。”兔树儿在气头上。
顾小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拖着兔树儿走慢了些,与叶吹持平,兔树儿连忙绕到了离他更远的那一边。
有顾小乔在,叶吹也不敢乱说话,老老实实的跟在顾小乔另一边。
一路上兔树儿都不跟叶吹讲话,叶吹倒是会跟她讲,但不会直接答应,总是要顾小乔在中间传话,顾小乔夹在他们中间,有用不完的耐心。
烫菜,其实就是点着柴火架起锅,边煮边吃,到了冬天,这是一线岛很受欢迎的吃法,不过顾小乔一直觉得这种吃法太麻烦,所以很少这样吃。
到了兔敖所在的地方,叶吹找来柴火,在袋里找了半天没找到打火石,兔敖从河里探出一只手,握住一根手臂粗细的干柴火,不消片刻就燃烧了起来,叶吹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一锅热汤煮好,天就已经有些昏暗了,将菜叶和兽肉片放进去煮了片刻就可以吃了。
兔敖趴在河岸边,顾小乔坐在他旁边,自己吃一口,然后再喂兔敖一口,兔树儿紧紧的贴着娘亲坐着,叶吹本来厚着脸皮坐在她身旁,被她一脚踢的远远的。
说起来,他们一家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叶吹好像特别高兴,从头到尾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讲他是怎么当上大师兄的,讲他是怎么从周条那里骗到药的,讲他是怎么暴揍马有才的,讲他和花夏是怎么发现小千珠的秘密的。
这也是他们习惯的相处模式,兔家人本来话就不多,在一起时,总是叶吹在讲,他们在听,兔树儿表面上不理会叶吹,实际上耳朵竖的高高的,听到想笑的地方就会悄悄掐自己一把,不让自己笑出来。
就这么愉快的吃完了一顿饭,收尾的时候,叶吹渐渐收敛了笑意,他知道是时候了。
“顾姨,兔叔,今天你们都在,我要与你们说一件事情。”
正在收拾碗筷的兔树儿小声嘀咕:“话真多!”
叶吹轻轻搓着裤腿,嘴唇颤抖着:“我……准备离开一线岛了,几天后,跟远航商船一起走。”
兔树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顾小乔闭上眼睛不说话,兔敖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给我们一个理由?”
叶吹下意识的看了顾小乔一眼,顾小乔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叶吹深吸一口气道:“去闯荡天照,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等我们二重楼了再说。”兔树儿低着头,继续收拾饭碗。
叶吹坚定道:“这一次我就要走。”
“我不同意!”兔树儿摔碎碗筷,擦了擦眼泪,突然转身跑下山。
叶吹没有追她,仍旧端坐在原地。
兔敖先是看了看顾小乔,见她竟然不说话,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涌上心头,低声道:“去看看树儿吧。”
叶吹“嗯”的站起来,缓慢朝山下走去。
“吹儿!”兔敖突然叫住了他,用从未有过的称呼。
叶吹回头,兔敖粗犷一笑:“上次我背你回家的时候你最后说的那句话,今天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
叶吹难为情道:“好话想听二遍?做梦!”
叶吹最终还是没有再说那句话就走了,兔敖的视线移到了顾小乔身上,覆天火凰的灵魂让他的头脑灵活了许多,也深沉了许多。
“早知如此,当初为何不干脆让面具叔带他走,他现在一个人能走到哪里?”
顾小乔无奈道:“阿章带不走他的,哪怕天下第一来了也带不走他,他的性子像你,能让他心甘情愿走的,只有他在乎的人。”
“媳妇……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顾小乔没有回答,变成兔关酒的兔敖悲从中来。
聪明人总是太早预见悲哀,果然,还是当傻子好。
……
岛主府,有人水深火热。
“为什么要跑?我不是你最喜欢的陈众安吗?你这个贱人竟敢嫌弃我!”
陈众安一边痛骂着,将积载已久的怨狠统统发泄到身下那个自己送上门,却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就掉头就跑的女孩身上。
伴随着女孩难以压制的惨叫和痛苦挣扎,一股强烈的感觉遍布全身,陈众安大啸一声,数日以来积蓄的恶气没有丝毫疏散,反而越发郁结。
这样的平凡女子,若是放在以前,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现在却像嫌弃垃圾一样反抗他的靠近。
将已经瘫做软泥的少女推开,陈众安抓起旁边属于女孩的蓝色裙子擦了擦身子,随手丢到少女的身上,一脚将她踹出门。
相貌平凡的少女浑身青紫,仿佛失了魂一般趴在地上,眼底灰的浑浊。
她今年十五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上了那个温柔英俊的岛主家公子。
是真的真的很温柔,让她一眼就着了迷,她做梦都不会忘记他与她说过的那唯一一句话。
“小妹妹,你认识一个叫叶吹的人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有些讨厌我,让我有些伤心呢。”
因为这唯一的一句话,她开始不遗余力的讨厌起那个本来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家伙。
那家伙一定是嫉妒众安公子的优秀,所以才小人多作怪,平白给众安公子添堵。
众安公子心善不与他计较,他竟然蹬鼻子上脸抢了众安公子拼命得来的功劳。
不过,她已经连同姐妹们一起为众安公子平了反,让全岛人都相信撼石熊是众安公子击杀的。
现在大家都在齐心协力的骂叶吹,她没有丝毫的同情,还是很讨厌叶吹,就像讨厌那条皮毛溃烂的流浪狗一样讨厌。
听爹爹说,众安公子伤愈了,但是有些后遗症,所以她偷偷杀了奶奶养的高枝鸟,煲了一锅汤。
来的时候,心里有些害怕,晚上回家准要被爹爹罚跪了,但是更多的是期待,期待众安公子喝了她的汤,然后温柔的夸她贤惠能干的样子。
岛主府的大门总是紧闭,但是没关系,她会爬树翻墙。
她要给陈众安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陈众安换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吓。
……
陈众安朝院外吐了一口口水,端起桌上的鸟汤,喝了一口,已经凉了。
陈众安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提着鸟汤走出屋子,手一扬,将鸟汤泼在狗窝旁。
大黄狗倒是不嫌弃,雀跃的吃了起来。
转身进屋,屋里还跪着一个身上缠绵绷带的青年,见到陈众安进来看着他,连忙道:“众安公子,我用命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陈众安精神有些恍惚道:“马有才,这女的你认识吗?”
马有才恭维的点点头,小声说了几句。
陈众安听后走出屋外,女孩依旧呆滞的趴在地上,没有丝毫动作,蓬头污面的样子让陈众安作呕。
现在的陈众安早已没了以前的影子,走到女孩面前,居高临下道:“你爹是陈望的护卫,你奶奶以前在马有才他爹那治病,现在转到了中心府刘大夫那里,你弟弟在武堂学棍……”
女孩听着那熟悉的嗓音,还是她听了一遍就刻入灵魂的声音,呆滞的眼神有了些许回神,她缓缓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恶魔的脸。
陈众安被踩了尾巴一般扇开她的脸,声嘶色茬道:“看你也不像聪明人的样子,我就把话说明白,今天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我让你全家都死得很难看。”
女孩的瞳孔微缩,待了许久,方才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现在,穿上衣服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一眼。”
女孩穿上衣服,摇摇晃晃的走出岛主府,失了魂魄。
娘亲去世之前她曾经问过娘亲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娘亲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的感情不会被辜负。
……
陈众安恍惚的望着天空。
“所以你的意思是,兔树儿哪怕知道我要死了也无所谓是吧?”
马有才忙不迭的点头。
陈众安在意的事情却在马有才的意料之外。
“你把我摆在可怜的位置上?”
马有才见陈众安拔出剑,屁滚尿流道:“众安公子,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我不这样说她不愿意来,其实她本来已经同意了,是那叶吹……”
陈众安癫笑着打断他的话:“你给我记住,不是要她可怜我才来,而是我要她来,她就必须来,明白了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陈众安挥下一剑,在马有才脸上切下了两块肉,马有才终于还是成了和陈众安一样的怪物。
陈众安自听到马有才第一句话起,就已经被怨恨取代了理智,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