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生活中不论遇见任何困难,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黎明到来了,光却未降临到六本木。
天空依旧是黑夜,雪也依旧在下,唯有那只愈来愈亮的巨眼挥洒着光明,向着世界上的更多人。
领域已经笼罩了半个地球了,而只要是身处领域中的人,都看到了那神迹,然后虔诚地跪伏下去。于是在领域的边缘便出现了奇怪的景象:一群人以某条线为分界,一边是整齐地祈祷者,另一边是慌乱逃窜的人群。
而我的战斗还在继续。
拉满的弓弦,爆鸣的箭矢,破空的黑甲,断光的长刀......楪祈在上空艰难地避开了两支箭,找准我的攻击间隙,黑甲喷出炽蓝的火焰俯冲下来,刀光如满月,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斩击。
我左握住弓柄,右手拉住下身,挥弓迎击。狩弓的上身并非简单的支撑结构,正中心突起的两片刀翼搭在一起形成锋刃,锋利而无坚不摧。
砰!一刀不成便连出两刀,刀锋直逼我的脖颈,我转动狩弓将其顶在腋下,挡住了又一刀。
你可能会疑惑,如果楪祈持续保持这样的攻势,我应该疲于防守才对,怎么开幕就连开两箭?
我身后的灵魂之眼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见原本半睁半闭的巨眼突然怒目圆睁,其周围无数聚集后拧成巨绳的灵魂突然停止了飘动,从近到远,越来越多的灵魂绳索仿佛被静止了一样,而身着黑甲的楪祈也在疯狂后退。
这就是由于领域内拘束的灵魂越来越多而解锁的能力,能强行凝固范围内灵魂的阵法。
阵矢——坎七魂
当我第一次用出这招时,楪祈吃了大亏,险些被我一箭射爆,如果不是出现了意外情况。
诺,“意外”又出现了。
白色的长虹拉出一条气旋,暴躁的黑暗划破苍穹,剑锋蕴藏的杀意暴戾逼人。狩弓绷弦,我搭上了一支箭,依旧是平稳而又缓慢地开弓,这次却比以往蓄力的时间都长。
针锋相对。
相似的场景,相同的人物,却是异常的威势。
落樱流心流——破军
流矢——震龙吟
这一箭,是我单点贯穿能力最强的射法,四象生八卦,又以雷与龙最为迅疾。
在万物静止的领域中,极速的一箭仿佛超越了光速,直接穿过了时间命中了目标,那激起的风浪仿佛一条咆哮的青龙,以迅雷之势抬首吞噬敌人。
但声势浩大的攻击并没有消灭敌人。在僵持了一会,深渊的黑环便骤然斩开了龙身,宛如涟漪扩散,眨眼便扩散到了天边。攻击中心的人影露了出来,白色的机甲包裹全身,右手中原本黑色的太刀已经膨胀成了遍生骨刺的巨剑,剑柄处的黑暗爬上了右手。
这就是樱满集完全暴走的形态。右手中的黑刀开始吞噬原来囚禁在其中的负面灵魂,而繁杂的灵魂融合在一起造成了他的认知模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如果说我身后的灵魂之眼是浩然的大海,那么樱满集手中的黑刀就是无底的深渊。我可以看到,万千怨灵糅合成一团不可名状的物体,与白色装甲纠缠在一起,试图将其中的人拖入其中。
有很多人惧怕狂战士一类的暴走行为,觉得他们会变得很强,夸张点说甚至是无敌。其实不然,所谓暴走是一种很危险的状态,此时的人会失去理智、感觉、自我限制力,虽然战斗起来英勇无畏,但是进攻毫无章法且自损身体。尤其是樱满集这种刀术擅长者,一旦失去架势攻势便也弱了一半以上。
但并不是说暴走就毫无可取之处,如果是战斗中手下留情、怕血怕疼的普通人,暴走确实可以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战斗力,不过副作用也很大,人格分裂、理智崩坏都是可能发生的。这种状态在面对贪生怕死之人的时候作用能够无限放大,但如果是看淡生死且训练有素的敌人时,就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有一说一,暴走的樱满集手中的黑剑给我的压力比他原来的刀术强多了。我的虚空武器因为吞噬了夏娃的灵魂,每次与黑白刀近战的时候都有一种互相吸引的力量,让我不得不去调整,但是对方却什么事都没有。此消彼长,我的弓斗术根本没法发挥出来,只能被动招架。
承受所有因素然后调整状态,继续展开疾风骤雨般的攻击,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需要做的事情。
又是一箭射出,逼退了企图接近的楪祈,樱满集拖着黑色巨剑冲了上来,我给他来了个五箭套餐,再加一条龙服务。
轰鸣和闪光充斥着夜空,混合着飘散的雪花落到了地面的白毯上,卡洛尔站在一片废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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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有一箭从天上落了下来,贯穿了几十层高的大楼,将其化为了巨量的结晶碎屑后轰然倒塌。这样的情况现在随处可见,不断有人被巨大的结晶岩压在下面生死不明,而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虔诚地祈祷,寸步未动。
卡洛尔一直在散步,她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偶尔会有人的尸体挡在她的面前,她便一脚踢开。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她第一次直面死亡起,她眼中的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巨大到仿佛不是同一双眼睛。她记得非常清楚,在那个出逃的夜晚,那个在她的面前被防护激光切成均匀的网格状的女生,那一刻,她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觉醒了,继而发出了愉悦地呻吟和痛苦地嘶鸣。
就好像天使与魔鬼同时发出了声音。
从那以后,她便会同时看到所见的所有事物存在的两种极端——善与恶。尽管她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想法,就像人类无法忍受饥饿一样。
在她的眼中,每个人都被分为了两半,一半是形形色色的人类,另一半则是腐朽丑陋的怪物,那种想让人从根源上毁灭的畸形怪物。
当她第一次见到新的世界时,她恐惧到无以自拔,只希望呆在光明之下,见不到任何人。
她就这样恐惧着,害怕着,对所有的一切都畏惧着,.然后......
她突然就不恐惧了,而且,她再也感受不到恐惧了。
她永远地失去了“恐惧”这种情感。
这是卡洛尔第一次见到斯库路吉的时候意识到的。
如果说在她眼中,普通人是腐朽的怪物,那么这个男人就是汇聚了世间所有恶念的古神,那渺小的身躯里挤满了最深的恶意,暗红色的皮囊下滚动着繁杂如发丝的黑色恶意,只有小半部分展示出了人类的特征,空白的瞳孔里映照着你自己心中最深处的念想。
然后卡洛尔看到了一半人类一半恶魔的自己。
但是她已经感受不到恐惧了,她甚至接受了他,虽然只是身体上,但这已经足以让正常人崩溃了,可她却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可他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那个如同深渊的恶魔就这么消失了,当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她看到的不再是令人胆颤的恶魔。
幽蓝色的燃烧瞳孔,干净到极致的白色骷髅,身体里规律流转的紫黑色液体和其中的磷光,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灵魂。就像宇宙中的星河,像深海中的鳕鱼,像黑夜中的都市,让人无可救药的迷醉。
她第一次发现,她是有“爱情”这种感情的。
不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始终无法真正离开他,即使他说了要毁灭人类这种乍一听根本不可能但却真的会发生的事情,即使他真的这么做了,她最终也会原谅他。
虽然她知道这是错误的,知道她最终要与他刀剑相向,她依旧存在这种她认为是“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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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我爱着你,只有我才知晓你真正的美丽,所以,才要由我亲手毁掉你。”卡洛尔抬起头看向天际,那光辉闪耀之地,一点尖刺从她的右手中逐渐浮现,然后旋转着延长出来,另一半则从左手中突刺显现。
正与邪,对与错,善与恶,这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的对立,定义不同,甚至连“对立”的概念都不同。
来吧,朗基努斯,无所谓圣与魔生与死,只是我想挥舞你,想做到我想做到的事情,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卡洛尔原本天蓝色的短发开始生长,形成波浪披在肩上。而背后则长出了宛如蛛矛组成的披风,她将左右手中的武器拼接在了一起,枪尖上弯曲着荆棘指向天空。此刻,传承了千年的亚当之魂错误地停留在了这个女人的体内,本来应该交给樱满集的最终兵器被撒旦偷天换日留给了自己,其锋刃最终却指向了他自己。
卡洛尔,参战。
破晓,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