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几只海鸟伴随着清鸣声飞过天空,进入了一个无形的领域,接着身上便探出一条白色的线条延伸向了远方。
领域扩张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几个小时之后,以六本木为圆心的领域已经将旧金山包含进去了。
人们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原本无形无色的灵魂开始逐渐变得虚幻起来,像是海市蜃楼,却照亮了夜空,许多尚未入眠的人们开始对天空出现的神秘物体惊疑不定。
那是一只巨眼。没有任何生物特征,完美的球形外体与圣白的体表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怪异,晶蓝色的瞳孔躲在漆黑中向外探究,而眼球的周围整齐地排列着不规则的晶体长矛。
当你注视着它时,你会觉得你们之间的距离在快速缩小,最后,你会站在眼球的附近,仰视着它的雄伟,然后跪下歌颂。
而这样的情景在领域内的所有地方重演着,不论男女老少、善恶美丑,所有人类都忘记了差别与身份,纷纷跪下祈祷歌颂灵魂的伟大。
人类大概只有在这时才会停止纷争吧。
站在巨眼的正下方,我看着身边的灵魂线条逐渐汇聚成洪流,感受着积累起来的能量,握了握左手,然后向下望去。
樱满集,这个我培养的唯一能与我一战的弟子,现在被五根箭矢钉在了空中,一动不动了。
从最开始,这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即使我只能站在原地输出,但仅仅是近身就已经让樱满集筋疲力竭了。在节奏迅猛的箭雨攻势下,樱满集最开始试图通过高速来躲避,但在我的领域里所有人的灵魂都可以化为坐标,不论我朝哪个方向放箭,最终都一定会命中靶心。
当樱满集的身后紧紧跟着六支箭的时候,他被迫放弃了闪躲战术转而正面强攻,在他竭尽全力劈断不知多少根箭的时候,眼中不断放大的便是划破长空的五道合纵纹路的飞光。
流矢——乾五岳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
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我在等她。
如果我现在转过头的话,应该会和她迎面撞上吧,在这个领域里我唯一无法定位的,就是拥有残余夏娃灵魂的楪祈。用樱满集作为诱饵,将我的注意力集中到射箭上,真是好算计。
蓝白色的巨刃蓄势待发,纤细的胳膊却爆发出了力断山河的能量,樱白色的短发在黑色头盔的缝隙中稍露出一点。没有任何架势,没有任何章法,就那么自上而下的劈砍下来。
崩山裂地!
巨大的狩弓妨碍了我快速转身,已经没有时间来格挡了。背后作为箭矢的晶体长矛突然聚拢形成了钻剑形状,高速旋转地与斩击撞击在了一起,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响彻天际。
守矢——艮八荒
在僵持了几秒后,几根箭矢寸寸断裂,巨刃畅通无阻地砍了下来,但是已不复初始的刀势。我挥弓回身硬拼一击,将黑色机甲逼退,伸手取箭搭弓蓄力,裂风声爆鸣而起!
但正如我所预料的,黑色机甲只是一晃就躲过了流矢,虽然速度很快,却不是不能避开的。之前樱满集只是吃亏在他的灵魂处于我的领域锁定中,接下来才会是一场真正的战斗。
【
樱满集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内心的。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内心肯定不怎么阳光,但当他把那宛如深渊的太刀取出来的时候,还是愣了愣。
我有这么阴暗吗......他忍不住诽腹。
卡洛尔告诉他,这并不是他的内心的真面貌,他的灵魂具有吞噬他人心灵阴暗面的能力,在净化他人的时候放逐了自己。
他的内心被埋葬了深渊的底层,现在表现出来的是他正常的一面,而想要战胜魔神就必须要成为魔神,楪祈不行,卡洛尔不行,只有他。
但是樱满集的内心一直在微微恐惧,他不知道最深的恐惧是什么,但那一定是能摧毁他的东西。
就像“失落的圣诞”一样。
一如计划,他从正面吸引敌人,楪祈从后方偷袭。他本以为自己能多挡一阵,然而当他劈开第一根箭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差距太大了。
乾五星钉住了他的五体,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楪祈从后方的偷袭被化解,却无能为力,然后他下了决心,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意识逐渐模糊,却又好像很清晰,他想到了童年与特里同的争执,后来他建立了葬仪社自称姜神涯,儿时最好的朋友变成了最大的敌人。
他在潜意识里感到悲伤。
船上的决斗,在最后的最后,当姜神涯没有拿出他的虚空武器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他并没有反抗,拿起了胸前的十字架贴在唇边轻声呼唤着,然后一刀封喉。
像是临终托付一样,右手的王之力留了下来,这才让他之后有了一战之力。
对于姜神涯,他很难说清这是什么感情,不单单是仇恨,有友情、同情甚至还有期望原谅的胆怯。
他终于落到了深渊的底部,躺在猩红的水面上,面前是翻滚的黑暗,偶尔一道炽白的闪电在其中划过。
他偏了一下头,然后看到了他。
姜神涯从远处的黑暗中向他跑过来,却是童年时的特里同。
他好像在逃避什么,对了,他是从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应该是追兵。
就在樱满集猜测的时候,答案已经出现了。
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本来还在逃跑的姜神涯一看到他,突然就动不了了。从姜神涯的脚下逐渐升起了一座手术台,将他放倒在了上面。
看呐,就像砧板上的鱼腩。
男人不断接近,姜神涯妄图挣扎,身体却纹丝不动,只有口中不断地传出求饶的声音。
突然从男人的背后探出无数的工具,钳子、剪刀、锯子、锤子.......
姜神涯突然沉默了,然后他就化成了一座晶体雕像,寸寸碎裂。
樱满集早已走到了手术台附近,静静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也慢慢碎裂,似有所悟。
他向姜神涯逃来的方向走去。
一路见到了无数人的消失,但他大部分都不认识,而他们全都看不见自己,樱满集便冷漠地看了一路。
然后他不止一次看到了姜神涯的消失,他暗自疑惑,这姜神涯在生死之间反复横跳吗。
又看到了姜神涯,他回过了头,目光在空中与他碰撞到了一起。
这是真的姜神涯,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他潜入了自己的内心,是在船上那时候吗。
樱满集摆出了格斗的姿态,向他猛冲过去。
“你应该来看看这个。”姜神涯说话了,樱满集没有停下脚步,直拳警告!
然而姜神涯的格斗术也不是吃素的,右手格挡拉扯左臂铁山靠,樱满集重拳冲头做出围魏救赵之势,两人都只是佯攻,拼了一记鞭腿后跳退。
没有了刀,樱满集的实力大打折扣,姜神涯正面与其交战也能五五开。
战斗再次爆发,姜神涯拼着以伤换伤打中了樱满集的右胸,而自己的左肋则被重击打断,显然是对方技高一筹。接下来的攻势如疾风骤雨,两人拼了不知多少招,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却没有流血和疼痛。
攻击突然停下了,双方确认了无法杀死对方,但彼此心中都出了一口气。这就够了。
“你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樱满集问道,他实在无法想到姜神涯是怎么做到的,灵魂领域已经超出人类的能力范围了。
“我现在并不单单是自己的灵魂。船上的那次接触让我来到了这里,见到了潜入这里的达特的灵魂碎片,他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为了打败斯库路吉,我与达特的灵魂合二为一,在这里设定了坐标。我的躯体死亡之后,我们就返回了这里等待着你的到来。”
“真是好算计,你们本来是打算将我取而代之的吧。”樱满集冷笑一声。
“我并不否认,但现在你只有依靠我的力量了,在灵魂领域里,所有人体内的灵魂都会被锁定,除非......”
“一体多魂。”樱满集打断了对方,偏过头看向了姜神涯身后的黑暗中,“那里有什么?”
姜神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你知道吗,你没有完全释放深渊黑刀的力量,那吞噬人心的力量。想要战胜‘半神’的斯库路吉,只有将囚禁在黑刀中的灵魂全部吞噬,才有一线胜机。”
“不用你说。”樱满集向前走去,姜神涯为他让出了通道,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才微微叹了口气。
他之前猜错了,樱满集的噩梦并不是他磨练心灵的方式,而是被封存在黑刀中最深处的恶意。
当一个人突然接受积累了不知多久的最深处的恶意,精神崩溃算是轻的,说人性崩坏也不过分。
他最终居然通过这种方式控制了樱满集的身体,本以为还要颇费一番手脚,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走了进去。
那么,计划开始进行最后一环,也是最终一环。
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