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看出了齐川的窘迫,颇为理解地耸了耸肩。
“没事没事,钱乃身外之物,没有就没有了,反正在怀亚特几乎没有用钱的地方。”
她以为齐川和她一样是怀亚特委员会的职员,看那没有经过锻炼的松垮肌肉,多半是虞北大学里搞研究的技术官。
文若随即嘟起了嘴,略有些不情愿地掰着手指计算。
“三天前那次,加上这次的窗户,啊啊——第一个月工资拿不到了,估计还得欠钱。”
齐川不了解怀亚特委员会的情况,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文若,只能赔以干笑。
“欠就欠了,多大点事!”文若眨眼又恢复了元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在怀亚特委员会,各种因为操作不当而无法报销的损失、违规被罚的款,全都扣在本人的工资里,分文不剩是常有的事。
甚至于有过一阵欠得越多越有面子的错误风气。
不过以怀亚特委员会的福利,拿不到工资也不影响生活。
包吃包穿包住包出行包医疗包旅游,包子女教育包退休养老,安安分分当个打工仔,过上城市中产的生活不是问题。
齐川礼貌性地点着头,既然当事人都说不要急了,他瞎操什么心呐。
“咚咚。”
两下敲门声。
“请进!”齐川站起来迎向门口。
进来的两位女性,走在前面的穿着白大褂,推着药品车,正是他昨夜见过的桑景媛医生。
稍后的那位中等身高,身材纤细,梳着整整齐齐的盘发。吊带露脐的背心,低腰牛仔裤,坦荡地展示着自己长了赘肉的小腹和手臂。
眼神疲惫又懒散,单手揣在牛仔裤口袋里,走路姿势痞气十足。
她将慰问病人的苹果塞给文若,命令她拿去洗了。
文若小鸡啄米似地猛点头,抱着苹果跑出了门。明明病房里就有水龙头,她却特地去了走廊尽头的共用卫生间。
“媛儿你昨天见过了吧?”女人随意地叉腿站着,大拇指指了下医生,手一翻食指朝向自己。
“我是怀亚特委员会中国分部长龙珩,小棱也叫我一声姐姐。看在这点情分上,我给你……这窗户是怎么回事?”
龙珩可以对齐川、文若两人黑灯瞎火地面对面喝茶聊天视若无睹,还配合着可能接受不了强光的齐川没有开灯。
但当风将文若掩耳盗铃拉上的窗帘吹开,暴露出一扇消失了个干净的玻璃窗,龙珩不能不过问。
来霖子这个监察组长大概是个财迷,对中国分部每一笔钱的流向,哪怕是数额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几百块,也要过问个清楚。
龙珩被逼得也抠门起来。
齐川将刺客的事和盘托出。龙珩没有过多的惊讶,仅仅是点了点头:“让你和文若那丫头做邻居果然是对的。”
给弟弟换完点滴的桑景媛医生跟着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你要没事就到急诊帮忙去,那边人手不足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龙珩似乎心情不好,转头就训斥了一句。
“好好好,那我走啦!”桑景媛不甚在意地推着药品车离开,顺手帮忙关上了门。
龙珩揉了揉眉心:“抱歉,今天下午的行动不太顺利,有点累了。我们长话短说。”
她坐在桑景棱的病床沿上,示意齐川也坐下。
即使提前对劝降有过一些准备,龙珩说出的话仍然让齐川措手不及。
“明天我会放你回去。”
龙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扔向对面。
齐川看着手心里熏黑了一半的电话卡,皱着眉头不说话。正因为中间还隔着桑景棱,齐川更为承受不起龙珩的善意。
“我当然需要你说出奚亭的下落。但更重要的是,你的失联会让奚亭警惕。她是多谨慎的女人你应该很清楚吧?
没必要瞒你,就目前而言,我们短时间内无法组织起足够的战力对付奚亭。
我需要和其他支部协调人手,这最少需要一到两个星期,够奚亭跑得天涯海角了。
我希望你能回去稳住她,给我们制造时间。”
“我也可以回去告诉她,让她立刻撤离。你怎么保证我就会向着你们?”
龙珩双手抱胸,冷笑了一声:“除非她不想要你了,你们还在一起,我就能找到你们。”
齐川瞬时沉下了脸色,昏迷的这四天里他被做了什么手脚?
“别紧张啊,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龙珩翘着二郎腿,伸手掐了掐桑景棱的脸颊,神情同样地严肃,甚至有些隐隐的怒意。
“但是你逃走了,却可能害死小棱。”
“为什么?这和小棱有什么关系?”齐川不能自已地站了起来,加重了语气。
是啊,和小棱有什么关系呢,龙珩垂下双眼。
如果来霖子不提醒她,谁想得到?
怀亚特委员会有个说不上好或者不好的情况,上层完全被世家子弟占据。
分部长和监察组长这两个分部里地位最高的职位,龙珩和来霖子就出身于董事会家族。
龙珩来自于奚家的分家,来霖子则属于董事会最为强大的家族名氏。
桑家姐弟的养母、上一任分部长桑芷也是奚家的分家,更不要提身为董事之子的倒霉蛋美国分部长了。
重视世家出身除了血统和教育带来的能力问题,更重要的是绝对的忠诚。
家庭、朋友,生命里每一个意义深远的人都和怀亚特委员会有关,除非发生极大的变故,鲜有人能彻底抛下自己过往的人生。
自今往回五十年里,只出了一个奚亭。
怀亚特委员会撬了秘境社不知道多少次墙角,自然也要防着自己内部出叛徒。
龙珩习惯了视桑景棱为亲人。即使偶尔调侃他的秘境社出身,仍认为了冠了桑姓,他就算是奚家的分家了。
却忽视了寻常出身和秘境社出身被收养后的区别。
秘境社是一辈子的污点,无论姓氏为何,桑景棱终归是怀亚特委员会里最不受信任的那类人。
齐川又是桑景棱唯一的血亲,难免让人怀疑,桑景棱内心是否向着齐川,会否包庇了他,给他提供情报助他隐藏?
怀疑一旦形成,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会被无限放大,再难自证清白。
不受信任的人往往会被安排去完成最危险的任务,死了也不可惜,还省了猜忌提防耗费的心力。
听完龙珩的解释,齐川沉默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任何势力都在乎下属的忠诚,本身没有什么错。但事关自己时,总又觉得心寒。
“你知道奚亭有亲生的儿子吗?”龙珩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