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凡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周子信想了想,说:“也好,反正我家老爷子闻不惯葡萄的甜味,放我家是不太合适。正好你家浴缸够大,清洗这些葡萄刚刚好。”说完,他看向穆凡,“不知道这样你方不方便。”
她摇头:“我哪会不方便,就怕太麻烦宋先生了。”
周子信搭上宋景生的肩膀,笑道:“为美女服务是我们宋绅士的荣幸。”
她对宋景生点了点头,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宋景生看着她故作陌生和冷漠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但还是忍住笑意回应:“不客气。”
他们两人抬着两箱葡萄上了车,三人就这样告别了葡萄庄园和老张。早上起的太早,又是采葡萄又是捉鸡的,大家都很累了。穆凡更是直接靠着座椅睡着了。直到被人轻轻叫醒才发现早已到了N市。她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么快就到了啊?”
“是啊,这是景生住的小区。”周子信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却接到一通电话。说了几句后,眉头紧皱。
穆凡隐约听到几句关于销售的事,等他挂了电话,宋景生开口:“御雅居那边出事了?”
周子信眉头皱得更深了:“嗯,还是老问题,钱硕搞不定,要我过去一趟。”
穆凡说:“既然有事就赶紧过去吧。”
周子信无奈一笑:“那就有劳宋绅士送你回去了。”
等大家把葡萄抬到宋景生家后,周子信就匆匆离开了。穆凡闻着一股腻人的甜味,说“先把葡萄洗一洗吧,不然甜味太重容易招虫子。”
宋景生动作很迅速,立刻挽着袖子去浴缸放水。
上次进过一次卫生间,可只是为了拿吹风机,根本没在意那个浴缸。现在一看,吃了一惊,难怪周子信都说他家浴缸大,适合洗葡萄。穆凡一边把紫色葡萄倒进浴缸一边撇嘴:“这浴缸真大,都可以游泳了。”
他怔了怔,失笑:“实践出真知,你可以试试。”
她不理他,打开花洒,朝着葡萄就是一顿扫射。由于浴缸太大,唯恐花洒的水淋得不均匀,她卷起裤腿就跨了进去,用手拨着一颗颗圆滚滚的葡萄细心搓去上面的泥土和灰尘。宋景生坐在浴缸的边上,伸手调整了下水温:“你小心点,别滑倒。”
不知道是不是他乌鸦嘴,清洗了好一会儿后她觉得腰酸就站起来缓一会儿,可才刚刚站直就感觉脚下一滑,蹭地一下就往下倒。宋景生眼明手快地捞住了她,本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她稍稍挪一下步子就可以站稳了。可她偏偏不舍得踩到葡萄,硬是一步未动,只是扯着他的衬衫闭着眼睛往下倒。只见水花扑通一声溅出好大一片,两人一起倒进了浴缸。
浴缸的水不深,身下是顺着水流缓缓铺陈开来的葡萄,仿若躺在了一层软软的按摩垫上。
许多葡萄因为这样一场意外都被挤出了浴缸,穆凡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和水滴一颗颗落在地面的声音,像是当年坏掉的八音盒,发出缓钝而陈旧的碰撞声。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季。醉人的味道,相拥的姿势,紧贴的双唇……她生涩地回拥住他,纤细的指尖似乎能感觉到单薄身躯里精细的骨骼,一寸一寸,让她步步沦陷。还记得,唇齿交缠间全是酒醉的气息,盘旋在两人的舌尖,让她从身到心皆甘之如饴。那是她最美好的记忆,美好地仿佛从未从记忆中走出。
“穆凡,摔着没?”
不知过了多久,宋景生率先出声。
她从梦中惊醒,怔了怔,再看向上方。宋景生身上的衬衫都湿透了,似乎怕伤到她,只能双手撑着浴缸的边沿,眼中似也有些许的迷离。两人鼻尖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寸,彼此的呼吸相互萦绕,充斥着葡萄的甜香气味,仿佛再稍稍靠近些许,又会陷入当年的意乱情迷。
穆凡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眸中仅剩的一点迷茫以最快的速度褪下去。
“我没事。”她借力爬起来,宋景生也顺势坐起来。两人一起坐在浴缸里,全身上下的衣服全部都湿透了,无一不透着一股狼狈。她暗自懊恼自己太小心,结果反倒让一大片葡萄给毁了。正心疼着,却听到身边人一阵低笑,引得水纹波动。她回头瞪他:“笑什么?弄成这样都怪你!”
“是你摔倒把我也扯下来的,怎么反怪我?”他看着她,眼中全是笑意。
她不管,依旧不依不饶,“都是你乌鸦嘴。”
“好,都怪我。”他顺着她的脾气承认错误。慢慢站起来跨出浴缸,看着一地狼藉,笑意未减,“看来这些葡萄都不能用了,好在还有一筐绿葡萄,还继续洗吗?”
穆凡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这么一摔把体力都给摔没了,怎么也没能再从浴缸里站起来。摆了摆手,说:“我不行了,完全没力气了,洗不了。”
“这样就不行了?你要把当年喝不到葡萄酒不罢休的霸气拿出来。”
听出他打趣的意味,她斜眼看他:“你有霸气你来洗啊。”
他俯下身,一把把她从水里捞起来抱在怀里,朝客厅走去。低笑声自胸腔内传进穆凡的耳中,闷闷的、沉沉的:“好,那就我来洗。”
穆凡在房间换上他的睡衣后再回到浴室时,发现他果然霸气外露。
方才满地狼藉早已收拾干净。紫色的葡萄全被清除干净了,他坐在一边放水,浴缸里静静淌着的是一池完好无损的绿色葡萄,让人看了神清气爽、食欲大增。她踮着步子走到他身后,发现他一身白衬衫还湿嗒嗒地贴在身上,甚至可以用肉眼看见他背部的肌肉纹理和突起的两块肩胛骨。
小时候也不是没看见过他裸上身,那时他过于削瘦的身体常让她怀疑指不定哪天那两块过分凸显的肩胛骨里会长出两展白色的翅膀。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背看,却不料他突然转过身,目光恰好对上。他笑了笑,“很快洗好。”
她觉得不好意思,走上前:“我也帮忙吧。”
他点头说好。
等到把葡萄洗干净,又和他一起把葡萄肉一颗颗从皮中挤压出来,费了很多功夫终于搞定,宋景生不知道从哪翻出一个巨型的塑料大桶,把所有果肉都倒进桶里,又按着老张说的步骤一步步做好,倒入甜酒药,刚刚好是满满一罐。最后,找来好几张塑料纸封在口子上,用盖子一盖,彻底封了起来。
她累倒在沙发上,宋景生还站着:“你休息下,我把桶搬到车库里。”
“车库?”
“嗯,就在一楼。”
她跟着站起来,“你等我换下衣服,我和你一起下去,搬完后我也该回去了。”
转身时他突然拉住她,五指扣在她的手腕上,不轻不重,却恰好止住她的脚步。
穆凡回头,却见他的神情也是怔忪,顿了好几秒才说:“你的衣服还是湿的,现在穿着回去肯定要着凉。”
“不要紧,穿一会儿不至于……”
他打断她的话:“听我的。”
自七年后再见到他,他一直对她称得上迁就万分,这番强势还是少有的。她愣了愣,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松开她的手,转身搬了桶就出门了。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她有一阵的迷惘,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这样的相处似乎太自然也太危险,若有似无的情绪在他们之间盘旋不散,她不懂这是否能称为暧昧,如果是,那之前的漠然相对此时此刻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这种认知让她惶恐。
甚至不敢继续停留,她在他回来之前迅速换回自己的衣服,立刻关门离开。
宋景生的家并不在市中心,交通算不上便利。此刻正值出租车交班时间,根本打不到车。她只能裹着还未干透的衣服去找离这最近的地铁。可才走出两条路,宋景生的车就刷的停在路边,擦出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仿佛昭示着主人的冲冲怒气。
他下车,看着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穆凡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征兆。
她有些心虚,看了他一眼就偏过头去,随口编了个借口:“那个,我怕我妈在家等我,所以先回去了。”
他面上依旧淡淡的,“今天采的葡萄你没拿。”
穆凡一怔,这才想起光顾着做葡萄酒了,忘了拿用来吃的葡萄。想起这个,她更加理亏。只能低着头不吭声。他瞥了她一眼,说:“上车吧,我送你。”
她乖乖上车,两人一路无话。等快到小区的时候,他突然停了车,正好停在小区外的那个巷子口。她不解地看向对方,他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语气轻且淡:“我猜阿姨不会想看见我,就停这吧。”
下车后,发现后车厢的葡萄数量太大,她迟疑了下,说:“你在等我一下,我回家拿个大袋子来,能装多少装多少,剩下的你带回去吧。”
他点了点头,穆凡转身就朝着小巷子里走。
今晚的月光稀疏,巷子里悄无人声,只有她匆匆行走的声音。想起上次走过这次巷子时仿佛有人跟踪的感觉,顿时心有余悸,于是加快了脚步。只是这次好像顺利的多,直到走了一大半也没什么异样,这让她安心不少。
匆匆回到家后,穆秋萍正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打毛衣,看到她回家,只是抬了一下头就又低头继续织了起来,“不是说去采葡萄了么?怎么两手空空的。”
她到柜子旁去翻找袋子,应了一声:“嗯,葡萄太多,还在同事的车子里,我找个袋子下去装好就回来。”今早出门,不敢让她知道是和异性一道出去,只能撒了谎。
穆秋萍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不理她了。她舒了一口气,放下自己的包,只拿了钥匙和手机就拽着两个大袋子又下了楼。未免他等,她没绕路,依旧选择从巷子里穿过去。这次仿佛是知道有个人正在前方等着,她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害怕了,反而有心情慢悠悠地踱过去。
可是走到一半,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天穿的是运动鞋,走在略有石子挡道的小路上,顶多会发出轻软的踏步声,可这条小巷里显然不止这一个声音,她甚至能听出是一种类似皮鞋踩在地上的嗒嗒声。可声音若有似无,若不仔细倾听,她会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她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然后继续镇定地往前走了几步,接着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始拔腿就跑!
还有一半,还有一半……只要跑出这条巷子,就没事了。一边跑,她一边自我安慰。可是不知道是自己太害怕了,还是许久没做过运动,穿着运动鞋的脚踏在地上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每一步跨出都是绵软无力。越是这样担心,她跑得越是力不从心。
果然,下一刻,脚就因为踩在一颗石头上而崴了一下,瞬间扑倒在地。挽着袖子的胳膊狠狠擦过铺满沙砾的地面,她甚至可以感觉到皮肤的表面被刮出一道深刻的血痕。可顾不上疼,她急忙翻转过身,双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不远处的眼前忽然晃过一道银光,在漆黑的巷子里显得极为阴森可怖,接着便是皮鞋踩在地面上不断靠近的声音。
穆凡抬起头,撑着地向后退了两步。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对方手中不断挥摆的一把匕首却散发着森人的寒光,步步向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