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好像也是这样的时节,空气中仿佛也镀上了一层甜腻的味道。宋汝良不知道从哪弄回来好大两筐散葡萄,刚搬到家里就让正放着暑假无聊的穆凡眼前一亮。她格外偏好葡萄那种多汁清甜的口感。所以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喜上眉梢。可宋汝良却说这些葡萄统统是用来做酒的,一颗都不让她吃。结果穆秋萍和宋汝良忙活了很久,好不容易看着葡萄全部装进桶里,却被告知需要密封至少三个月。
于是之后整整两个月,她每天都跑到存放大桶的仓库去蹲点。因为存放的桶的外观是磨砂半透明的,从外面可以看出里面葡萄的变化。从最初的颗颗饱满,到两个月后的渐渐缩瘪。她已迫不及待想尝,每天都缠着穆秋萍要开封,可怎么都不允许。
后来实在憋不住了,趁着穆秋萍和宋汝良那晚有饭局要去,就拉着宋景生去偷偷拆封,打算小尝一口就再盖起来。可他不乐意,还骂她笨。穆凡当时就恼了,觉得他忒没义气。
事实上她也不想拉着他一起去,可如果被穆秋萍发现了准得挨骂,但拉上他就不一样了,宋汝良一定是睁只眼闭只眼,说几句就过去了。
结果两人僵持了半天,他只答应在外面把守着,如果穆秋萍和宋汝良回来了就给个暗号。顶多算得上从犯。当然,结局可想而知。正如宋景生所说,拆封过后香味四溢,压根瞒不住穆秋萍。幸而穆秋萍也没说什么,毕竟两个半月和三个月也没多大区别,索性就全部拆封取出来喝了。
他总是比她多想一些,也总能比她想的更周到。
“快到了。”周子信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车子已开到一处小路的路口,路口旁停着一辆空着的大巴车。小路过于狭窄,大巴驶不进去,看来车上的人都步行进去了。周子信的车恰好可以开进去,不用大家下车。穆凡看着满眼翠绿,满心雀跃。
听周子信说今天已经把整个葡萄园剩下的葡萄全定下了,只等着员工自己去采,享受下自给自足的快乐。终于到了葡萄园,果然发现所有还没被摘的葡萄田里都分散着好几拨人,争先恐后地抢着一串串饱满的果子,和着风远远飘来的全是笑声。
老板老张从园子里钻出来,笑呵呵地迎上去和周子信说了几句话,然后就递上两个篮子和三把专用的剪刀就走了。穆凡被众人的气氛带动,迫不及待地拿起篮子和剪刀就要冲进去,周子信拦住她:“别去这区,人太多。我带你去个人少、葡萄又甜的地方。”
三人绕过最热闹的区域,沿着田埂小路穿过一个个塑料大棚,最后停在老张家最靠边的一块田地旁。周子信指了指里面,“就这了。”
虽然这里不是完全没人,可比前面的大棚里安静许多,一串串葡萄还满满地挂在枝头,像一团一团的小球紧凑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新鲜可爱。穆凡拎着篮子走进去,看着满目的绿葡萄直发愁:“绿色的啊?会不会不甜。”
“这是很多人的偏见。老板曾跟我说,大家都以为紫色的是最甜的,绿色的会青涩些。其实有时恰恰相反。”他随手摘下一颗,递给她,“不信你尝尝。”
葡萄皮上还蒙着灰,穆凡想也没想就要往嘴里塞,可还没进口就被人一把夺走。他皱眉:“你胃不好,什么都敢往嘴里塞?”
前几日还下过雨,塑料大棚顶上的几处塑料纸被积水压着荡了下来,形成一个天然的水袋。宋景生拿着剪刀剪了个口子,顿时就有水从口子里汪出来,像一道清泉般汩汩流下。他就着水把葡萄冲刷了下,再递回去:“剥了皮再吃。”
她怔了怔,愣愣地接过,只是手指掐着却不吃。
她吃起葡萄来总是因为爱吃就囫囵吞枣,有时候甚至来不及洗就直接下咽。他不止一次嫌弃她的吃相。可后来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趁着她吃之前替她洗了,然后反复叮嘱:记得剥皮再吃,小心肚子疼。
他一边嫌弃着她,一边照顾着她。
有时候甚至在想,她究竟是爱吃葡萄,还是爱着那个替她洗葡萄的人。
她笑了笑,依旧一口把葡萄扔进口中,胡乱嚼了下,把皮吐出来后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此时周子信已经走到大棚深处,招呼着穆凡去那摘葡萄。她兴冲冲地走过去,挥着剪刀利落地剪下一串串葡萄,周子信拿着篮子跟着,一边帮她装葡萄,一边说着话:“这里的老板还养鸡,待会我们去捉一只,然后就在这里吃饭。”
她笑不可抑:“你还会捉鸡?”
他得意得弹了下额间的头发:“开玩笑,本少爷能人所不能。别说我了,宋景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也是捉鸡能手。”
“哦?”她眯眼,转头看向正在不远处独自悠闲采着葡萄的宋景生,小声说:“我才不信。”
“嘿,你别不信,待会我们捉给你看。”
“好啊,拭目以待。”
忙了一个上午,大家都收获颇丰。只是没了周经理的指示,很多人都只盯着紫葡萄采,白白让穆凡捡了便宜。后来老板过来谈价钱,果然笑夸穆凡有眼光,采的葡萄是剩下那批葡萄中价格最贵的。
当然,不管价格贵贱,最后都是由周子信买单。
付完钱,他笑眯眯地走过来:“走,捉鸡去。”
她笑:“真捉啊?”
“当然了。”他挑眉,“难得来一次,你得尝尝老张养的鸡,保准让你吃了难忘。”
说完他左右环顾:“宋景生呢?这事我一个人可不行。”
穆凡也跟着转头去找,却发现他正被一群女员工包围着,不知众人说了些什么,他正低头笑着,和煦而温柔。
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不是那种纯白,而是仿若阳光浅照的颜色,看起来格外的书卷气。
她眯了眯眼,觉得今天的阳光还真是刺眼。
周子信朝那处喊了一声,宋景生朝众人点了点头就朝这里走过来:“什么事?”
“捉几只鸡加餐。”
“捉鸡?”他皱了皱眉,看向一旁打算置身事外的穆凡,“你想吃?”
她耸了耸肩:“听说你是捉鸡能手,想见识一下。”
他怔了怔,然后粲然一笑:“好。”
老板养鸡的地方也是一片葡萄园。许多毛色鲜亮的鸡正在大棚内悠然踱步,偶尔还会低头啄一啄地上落下的烂葡萄。似是感觉到众人的逼近,它们顿时扑腾着翅膀纷纷逃散,一下子就散开了去。穆凡看了看眼下形势,说:“我觉得要徒手捉鸡是件很困难的事。”
“谁告诉你是徒手捉?”宋景生跟着走进大棚,亮了亮手里拿着的一张大网,“你和子信去赶鸡,把它们赶到一处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和老板。”
老张在一旁憨笑着点头。
于是,她和周子信二人分两路,从左方和后方同时包抄,将分散逃跑的鸡惊吓地四处飞窜,然后沿着反方向跑,果然成功将鸡都引诱到宋景生和老板所站的地方。鸡群才刚刚聚拢到一起,宋景生和老张就利落地将手中网一扬,铺天盖地地朝着鸡群撒了下去。
这招果然灵,好几只身形剽悍的鸡全部被网住,宋景生和老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徒手抓住几只在网中挣扎的鸡,一手一只。周子信也不甘落后,奔过去就朝着几只已快逃走的鸡下手,也成功逮到两只。
阳光下,宋景生和周子信都挽着袖子,双手抓住鸡还在扑腾着的翅膀,却丝毫不显狼狈。穆凡甚至还能听见围在大棚外正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和喝彩声。
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到了中午,大家都饿坏了。老板经营葡萄园的同时,在园子旁还开了个小饭馆。说是小饭馆,其实也不算小,大家勉强挤一挤,刚刚好都能坐下,凑了六桌人。
穆凡坐在周子信的旁边,吃饭的时候偶尔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抬头去看的时候,又都不见了。她咬了咬筷子,周子信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尝尝。”
她喝了一口,顿觉鲜美无比,不住地点头。周子信笑道:“好喝吧?不枉费我和景生费那么大劲捉鸡。”
她挑了挑眼皮,睇向一旁正安静喝着汤的某人。旁边还有一个美女正和他说着话,偶尔他会抬头说上几句,美女的眼中满是羞涩的笑意。她笑了笑,转头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周子信碗里,笑得很灿烂:“多吃点绿色蔬菜,对身体好。”
也许是这个行为有点太暧昧,整桌人或明或暗地停下动作瞄向这里,宋景生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却也不过转瞬就低头继续喝汤,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反倒是周子信,直直地盯着那根青菜一动不动。穆凡顿时有点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一空就夹出了那一筷子,平白让大家瞧了热闹。现在看周子信那表情,须臾间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小声开口:“那个,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不习惯吃别人夹得菜?”
周子信瞅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拿起碗把她夹的青菜一口给吃了,然后咧嘴一笑:“开什么玩笑,我没那么娇贵。”
宋景生突然放下勺子,抬头看过来:“平常让你吃棵青菜比让你死还难,今天怎么改性了。”
周子信瞪了瞪眼:“多吃点绿色蔬菜,对身体好。”
宋景生点头,随手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笑得很善良:“那为了你的身体,多吃点。”
周子信语塞,认命地低头啃草。
吃完饭已经差不多是下午两点了,大家提着各自的葡萄上了车。等大批员工离开后,周子信不知从哪变出两箱散葡萄,一箱紫色的,一箱绿色的。穆凡看了眼睛直冒光:“是做葡萄酒的?”
“嗯,老板免费送的。我只说你想做葡萄酒,他就叫人去捡了散葡萄给你。”
穆凡高兴地连连对老板道谢,老板却只是憨憨笑着摆手说不客气,还给她解说了做葡萄酒的步骤,顺便送了两小袋的甜酒药。可刚高兴完,她又想起了一茬,顿时没了兴奋劲。苦着脸说:“我家太小了,没地方存葡萄。”
“这样啊。”周子信沉吟了一会儿,开口,“不如放……”
“放我家吧。”宋景生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