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才发觉全身疲累，匆忙冲了个澡就睡了，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起床出房门后，穆秋萍看到她很是诧异：“你在家？今天不上班吗？”
看来穆秋萍对她昨晚深夜出行并不知情，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想起昨晚的一场闹剧，她不敢说实话，只能随便编了个谎，说最近申请了年假，打算在家休息一阵。幸而穆秋萍对她的工作从不了解，只是应了一声就没说什么了。
陆晓青最近刚刚跳槽，忙的是不可开交，近日还被发配到祖国边疆去出差采访，穆凡根本联系不到她，日子过得愈发无聊。整个八月一直在下雨，只有间或的三四天是晴天。天始终是灰蒙蒙的，老式房屋的阳台上没有装玻璃窗户，雨水打进来，有时会在水泥地上积上薄薄一层的雨水。直到九月初，天气才稍稍好了起来，天空碧蓝得仿佛要洗去之前累积了整整一个月的阴霾。
期间赵思思给她打过电话，雀跃地告诉她水墨江山的广告首播时间，反复叮嘱让她到时看。
挂掉电话后，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想到广告的成片已经出来了。到了首播那天，她准时守在电视旁，周六晚间八点，正好是黄金时间档。
广告开始，画面中首先出现的是一幅展开的的水墨字画，在空中浮浮沉沉，自远处缓缓飘来。字画的身后是一片恢弘的古时建筑，从秦汉时期的雕栏画栋到唐宋时期的宫阙楼宇，继而是明清时期的红砖绿瓦，每一个镜头由近至远渐渐拉开，音乐悠然古朴，画面宛若晕染开来的一场绮丽梦境。
飘浮的字画仿佛随着岁月的变迁穿越而来，历经时光的隧道，最后飘入一处充满现代气息的庭院中。一个男人下班回家，满怀笑意地抱起院中正玩耍的孩子，屋内的妻子笑意盈盈地从厨房中端着饭菜摆上餐桌。字画缓然飘过客厅、楼梯、走道，又飘入书房，停留在书案上，一位白发老人正挥着毛笔落下最后一笔，身旁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则含笑看着对方。广告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一家人将完成的字画挂在墙上，从彼此的笑容中可感受到那份其乐融融的幸福之感。
末尾，水墨江山的广告语打出——旷世庭院，翰墨书香。
当初穆凡定下的主题就是传承。整支广告中穿插而过的古时建筑则代表了水墨江山的出现将会沿袭历史传承下来的不朽经典，缔造一段新的传奇。飘浮而来的字画则是贴合了水墨江山的字面意思，也是锐行那边着重要求所突出的品质——品位、质素、文化、涵养。
看完广告，她的心情纠结复杂到无可言喻。坦白来说，这支广告的设计是她近期以来最费心思和精力的。从最初的主题的设定到定稿，之间翻阅过无数资料，开过好多次会，也同组员有过争议，只是临到成功之时却因为一个意外被驱除出局，说不遗憾不可惜是骗人的。
正想得专注，手机铃声突兀响了起来，她看也不看就直接接了起来，还没来不及出声就听到对方略显急迫的声音：“我是周子信。”
周子信？
或许是在家休息太久，脑子有点不太好使。回想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开口问：“有事么？”
不知为什么，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出声：“今天我出差刚回来，看完广告后打了个电话给彭总监，她说你……”
穆凡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本来觉得时过境迁，已没放在心上，可如今由着旁人的口中提起，只觉得分外难堪。有些不耐地打断他：“是，我被停职了。”
他似是没料到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一时间沉默了下去，没再说话。穆凡自知语气过重，又解释：“虽然我现在在放假，可俞谦是比我更优秀资深的广告策划，他一定不会让你们公司失望的。”
“看来，彭雅玉没有告诉你，你是我们锐行指定的广告策划。”这一次他没有再称彭雅玉为总监，而是毫不客气地直称全名，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闻言，穆凡愣了愣，她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他继续说：“广告的成片我们公司内部已经看过，都十分满意，我会向peter要求由你继续担任策划。”
她有些诧异，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想了想又闭上了。最后才开口：“公司有自己的考虑，何况水墨江山预售在即，这个决定也是最适合的。”
周子信反驳，“我并不认为那些八卦新闻可以影响到水墨江山的预售。”
她笑：“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自己的孩子是宝了。看来你对预售十分有信心。”
“不。”他斟酌了下，“我只是对你有信心。”
或许说者无心，可听者却觉得分外窝心。自事件发生后，她还清楚记得当时周遭同事看她的异样目光，就连她曾以为默契无比的彭雅玉也是问也不问一声直接宣布她休假。不过这没什么，纵然默契，也不过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一切都要以公司利益为大前提。可是……周子信呢？
他不在乎蜚短流长么？
他竟然说只是对她有信心。
莞尔一笑，语气轻松许多：“那多谢周经理了，不过本人现在放假放的十分舒心，你别急着打搅。”
他似是也在笑，声音说不出的清越：“不止不会，而且还想为你的假期添上一笔。”她挑眉，只等他继续说下去，“这个周末，一起去采葡萄吧。”
周末出门之前，她看着穿衣镜中自己一身利落清爽的运动装扮，突然踌躇起来。那日因为某些莫名的情绪，竟然脑袋一热就答应了他的邀请。只匆匆记下具体的时间，却没有来得及问到底是几个人去？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那说不去还来不来得及？
和周子信说好在小区外的弄堂口等，她下楼后几步穿过去，看见他站在自己的座驾前，一身浅青色的衬衫和深色长裤，柔煦的阳光自树叶间投影下来，在他脸色落下一片阴影，可即便如此，也能清晰看见他脸上的盈盈笑意。
硬着头皮走过去，“早。”
“早！”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笑意更盛，“你今天看起来很青春靓丽，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她止住脚步，抬头看他：“你是在暗讽我年纪不小了么？”
他顿时噎住，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穆凡绷不住，笑了出来，“我终于相信你不是浪荡风流的公子哥了，连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
周子信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嘀咕了句：“怪不得我到现在还打光棍。”为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又开口说，“今天是我们公司举办的活动，所以大部队已经先一步坐大巴过去了，我们三个晚出发一会，应该差不多同时到。上车吧。”
三个？
车门已经打开，她略一弯腰就看见后座上已坐了一个人，正双手环在胸前、靠在身后的座椅闭目养神。似是没睡好，眼眶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青色，深邃的眉眼一动不动，仿佛真的睡着般。
自上次他生病后，他们一直都没有再见面和联系过。此次再见，让她想起他归国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也是在周子信的车上。那时他躺在后座上，突然坐起来把她吓了好大一跳。如今忆起，又觉得好笑。
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蓦地睁开眼睛，直直对上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笑意的眼睛，也是一笑：“早上好。”
她收回笑意，淡淡回应：“嗯，早。”随后一个侧身钻进车里做好，不再回头。
一路驶出N城，她想起什么，问：“你们公司的活动，我也去不太好吧？”
“也不全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还有之前有过合作的单位员工，你是派朗的人，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听他说完，她才稍放下心，好整以暇地靠在座位上，看着高速公路上不断晃过的景致。微微打开一点窗，夏末初秋的风格外舒爽，之前闷闷的心情总算随着这样的好天气消散无踪。
J市距离N市有1个多小时的车程，其中一个小镇上专产葡萄，听说品种繁多，滋味清甜可口。穆凡早已跃跃欲试，想着等哪天就和陆晓青驾车来看看，这次周子信的提议让她颇为兴奋。可待小车驶入这个小镇后，她才发觉现实比传闻更夸张。
九月初的天气已不如七八月的天气那般热的不像话，道路两旁一路铺陈开来的全是卖葡萄的摊子，每个老板都戴着草帽，悠闲地在摊子旁扇着扇子，仿若只是来乘凉的。他们面前的木板架子上的葡萄颜色各不相同，颗颗饱满丰润，摆放得满满当当。摊子的身后则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葡萄园，满目的翠绿，成片成片的葡萄架上藤条交缠，上面挂着一串串新鲜香甜的果子。
路上的车辆颇多，周子信开得也不快。车窗摇下来，穿过风，甚至可以闻到一股香甜的气味。她高兴的模样惹得周子信直笑：“九月已经是葡萄快下季的时候了，正是最熟最甜的时候，你待会进园子可以发现好多葡萄都落在地上了，所以很多人都在这个时候来买熟得已不能吃的葡萄带回去做酒。”
“葡萄酒？”穆凡的样子更兴奋了。
“是啊。”周子信侧过脸瞅了瞅她，“这么开心？也想试着做做？”
“想啊想啊！”她连连点头：“小时候看大人做过，然后密封在几个好大的桶里面。说是要密封至少三个月。可每日经过仓库总能闻见那甜腻的味道，就在两个多月的时候，我给偷偷揭了盖，趁着大人们都没注意给盛了一小碗给喝。还记得那个味道甜甜的，却又跟葡萄汁不大相同。不过虽说是葡萄酒，却和酒庄那些卖的大不相同。”
“后来被大人发现了么？”
“啊？”
穆凡一时没跟上思路，等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抢答：“葡萄酒的味道那么浓烈，她揭了盖，肯定遮不住，想不被发现也难。”
周子信点头：“也是。”
穆凡从后视镜看了看抢答的人，没有吭声。
她若没记错，某人还是从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