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冥萝伞
“快来人哪,袁先生出事了!”张培尖着嗓子大喊。
总共十来步的距离,过了快半分钟,郭文豪、多多和阿四才慢腾腾依次赶到。郭文豪蹲下身,翻翻袁富的眼皮,看看其口腔,又捻了点嘴角的污血嗅了嗅,最后把目光放在后者手中的粉紫色菇腿上。
“他是怎么死的?”张培略带胆寒地问,“看他的样子,好像见到了特别可怕的东西,难道这条孔洞里——”
“不不不。”郭文豪摆摆手,“从表面上来看,其死亡的直接原因跟他手中的毒菇有关,
这种菇叫‘冥萝伞’,通常生长在地下深处,由于含有自带的荧光素,几乎不需要什么光合作用。而这荧光素含有剧毒,人一旦误食便会产生幻觉,轻则意识模糊身体浮肿,重则肝肾衰竭、七窍出血死亡。”
“另外,被红尾山魈咬伤,感染T-SA2N9病毒有可能是导致其死亡的间接原因,如果真是这样,十几天的时间,差不多到了病毒的爆发期。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并不十分确定。可以确定的是,阿四先生的两纪铁拳才是致命的根本,否则,少量的‘冥萝伞’和旨在激发细胞变异的T-SA2N9病毒不足以造成眼下的情状。”
阿四听罢,没有提出反驳意见,也没有丝毫同情或懊悔,只是冷冷丢下一句话:“那是他自找的,怪不得我。”
张培怒瞪着阿四,可眼下非但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且在某种状况下还需用上他,所以只能暂时把愤恨压在肚子里。
见张培眼眶里噙着泪,郭文豪拍拍她的胳膊:“斯人已去,不必伤心。况且在这种地方,死了就当解脱了。”
多多也是一副嫌恶的表情:“找地方扔了吧,搁这挺瘆人的,不远处可是咱们的栖息地啊。再说,老袁中了T-SA2N9病毒,万一变成异种、僵尸啥的就更麻烦了。”
好歹是一起同行的伙伴,条件再艰难也要简单料理下后事,不能一掷了之。可张培一个弱女子家哪搬得动袁富那肥硕的身躯,于是努力了几下之后,她向一旁的三个男人开口了,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烦请各位帮帮忙吧,我一个人实在弄不动。”
郭文豪掩胸咳嗽佯装没听见,阿四则完全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多多犹豫了一阵才蹲下身:“我来。”
两人一人抬头一人搬脚猫着腰往孔洞深处走,走了大约三十米,在一侧满是碎石的拐角把袁富放下。
“就这儿吧。”张培喘着气说,“咱们辛苦一下,挖开这些碎石把人埋进去,免得蝙蝠老鼠啥的破坏尸体。”
多多有些不情愿,但看到张培跛着脚去扒拉那些石头,心里一软就又蹲下了身。两人在石壁脚下挖啊挖啊,越挖越觉得松散,大约挖到四十公分深的时候,赫然有风从里面透出来。两人对视片刻,立马加快挖掘速度。终于,七八分钟后,他们在石壁底下挖出一个足以通过一人的窟窿!
肖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手机的电筒什么时候熄灭的(因电量耗尽),只知道睁开眼睛的时候,石墙已经向上开启,远处闪着一道微弱的亮光。
“肖大哥!肖大哥你在哪儿——”外面传来张培的声音。
肖飞抖擞了一下精神,确定不是在睡梦之中,然后又拍拍伏在肩头的陈如。听到张培的叫声,陈如激动地呼应着:“这里,我们在这里!”
很快,两拨人在石门外相遇了。张培抱着肖飞的脖子放声大哭:“肖大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儿,这不是好好的么。”肖飞轻拍着对方的脊背,“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张培哽咽难言,郭文豪替她做了回答,当然,他没有完全照实说,而是选择了对自己比较有利的角度和措辞:“你们走后,我们等了许久都不见回来,怕出什么事,就赶紧过来接应。谁知藏于暗中的家伙狡猾得狠,我们刚一进来他们就把入口给堵住了。没办法,我们只能另寻出路,经过一番坚持不懈的努力,最终在一道石壁底下挖出个窟窿,这就钻过来了。”
“挖个窟窿?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布满碎石的拐角?”见郭文豪连连点头,肖飞不由得吸了口气,“不对啊,那里的窟窿是现成的,我们就是从那儿钻过来的呀。”
郭文豪愣了一会儿:“照你这么说,是有人在你们通过之后把它堵起来了?”
事实明摆着,所以肖飞没有回答,他借助光亮目测了下人数,发现少了一下:“诶,袁先生呢?”
2又见生门
“死了,是被——”张培呜咽着说。
“是被‘冥萝伞’毒死的。”阿四急速抢过口,“我们已经把他埋了。”
郭文豪是肖飞离开前指定的委托人,袁富的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免节外生枝,他顺着阿四的话说:“由于食物和饮用水缺乏,大家三日来面临着极其严峻的生存考验,为了充饥,阿四先生不得不生吃蝙蝠,为了止渴,我也曾喝过大白蛇的血。不幸的是,袁先生误食了含有荧光素的毒菌菇,等我们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僵硬了。那惨景,想起来就令人痛心啊。”
多多听罢,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7个人剩下6个,而且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还要并肩作战,所以张培也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当场跟郭文豪和阿四反目。
见郭文豪持手机朝石门里面照,肖飞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个死胡同,我们就是在那里面被困了三天。”
“你们也是前脚进去,石门后脚关上的吗?”郭文豪问。
肖飞点点头:“奇怪的是,就在不久之前,石门又自动开启了。”
郭文豪捻着胡须推测:“以我看,封闭孔洞入口、用碎石填充窟窿,关闭和打开石门的是同一个或同一拨人。”
“没错。”肖飞认同地说,“制造障碍却又故意卖出破绽,甚至不惜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符合他或他们一贯的风格。哦对了,你们怎么也没有选择左边的岔道?”
郭文豪欲言却咳嗽起来,多多替他做了回答:“里面不能走,有很多水。”
肖飞听罢,苦笑了一下:“现在看来,蹚水也得走那边,没得选了。”
十分钟后,队伍开进左侧的岔道。依旧是肖飞和陈如打头,张培和多多随后,再接着是郭文豪,阿四跟在最后面。
在阿四的“慷慨”支援下,肖飞和陈如都用上了充电宝,其中肖飞的手机打开了电筒模式。鉴于地下空间一直没有信号,多多的两部手机暂时歇业,为节约资源,张培和郭文豪也关着机,倒是后方安全起见,阿四也开启了手机电筒。
跟另一侧不太一样,这边的岔道顶上裂缝众多,且不断有水通过裂缝沥沥啦啦往下滴,每个人身上都弄得湿漉漉的。只是水的来源不明,又经过黑石浸染,大家即便口渴难忍也不敢妄自饮用。
越往里走脚下的水就越深,从小腿淹至膝盖再至腰部,最深的时候差不多到胸口了。还好,走了700来米后水又开始变浅,但往前的流速却加快了许多。
又走了200来米,前方出现个断崖,水流直下,深不见底。和这边的黑石相对应,十来米外的对面则恢复了青灰色的岩层,这也就意味着,跨过这道深谷就走出陵墓的范围了。
郭文豪从背包抽出两张稿纸卷成卷,借过张培从袁富身上取下的打火机点燃纸卷往下抛落,借助火苗的光亮,可见侧下方20多米的位置有一人工修建的短桥,短桥对面连接着一条黑黝黝的隧道。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郭文豪兴奋地指着那条隧道,“绕了一大圈,又绕到生门来了!”
张培从后面插上来的时候,火苗已经熄灭,她没看见那条隧道,于是问向郭文豪:“你是说古墓地下室那条毛毛糙糙的通道吗?”
郭文豪兴奋得直咳嗽,肖飞替他做了回答:“从位置海拔、口径大小、工程质量来看,应该没错。”
“在哪儿,在哪儿?”多多扒开陈如把脑袋挤到前面,“老郭,你再点张纸我看看!”
郭文豪又点了张纸卷丢下去,不过这次,他重点是查看这边下到短桥的岩壁是否可供攀爬。这一看,又是大喜:“天不亡我,有路可行啊!”
郭文豪所说的路,指的是岩层凹凸不平的表面。但在肖飞看来,想要从这洞口顺利下到短桥前景不容乐观,虽说有搭手落脚的地儿,可石块经水面多年浸润或氤氲,早已滑腻不堪,一旦摔下去,运气好挂在短桥上还能落个全尸,运气不好坠入深谷,那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们稍等,我先下去探探。”说着,肖飞把手机交给陈如,三八大盖扛在身上,面里背外抓着突兀的岩石从洞穴的边口慢慢往下爬,这样做,一可避开水流的正面冲击,二可半对下方的短桥,一旦失足也不至于死无全尸。
爬了两三米的样子,肖飞将两脚固定好,然后做了个放行的动作。陈如第二个从洞口爬下,不过她有些胆怯,每一步都抖抖索索、战战兢兢,为防止意外,肖飞又向上两步接住了她。
随后是张培和多多,二人都有伤,攀爬起来非常艰难。肖飞只好先把陈如送到短桥边,然后再上去接应他们。接应过程中,张培不慎脚底一滑,整个人溜着岩面落往深谷,幸亏一块明显突出的岩石勾住了背包,再加上肖飞伸手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3见证者
最后一组是郭文豪和阿四。下行途中,阿四滑了一下,脚碰到郭文豪手面,后者吃痛,结果哧溜溜滑了十来米,直接坠在石桥边,幸好那段坡度相对较缓、凹凸不平的摩擦力滞缓了下落速度,除衣服擦破胳膊有点伤外,其他没什么大碍。
眼前是一座四道链子搭成的铁索桥,其中上面两道铁链作为扶手,下面两道用作衬垫,上方铺着厚重的松木板。只是年长日久再加上附近水气笼罩,木板已经相当残破,铁链也锈得不成样子,尤其靠近水流的那侧,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这短桥看起来破烂流丢,实际不出百年,应该是温国公主的守陵人建造或翻新过的。跟生门的通道一样,都如此的简单粗犷。”郭文豪顾不得满身疼痛,神气活现地第一个踏上铁索桥,在他看来,这虽是一座危桥,但承载一个人的重量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令郭文豪没想到的是,多多和阿四居然不声不响跟了过去,直到右侧的铁链发出呲呲嚓嚓的警告,郭文豪才发现二者的影子。
“给我回去!”郭文豪怒目而斥,“每次只能过一个人!”
阿四扫了一眼多多,冲郭文豪仰起脖子,那意思分明是:回去的为什么不是你俩?
呲呲嚓嚓声仍在继续。郭文豪黑着脸又要大吼,结果只发出一连串的咳嗽,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退回桥头。桥上只剩下多多和阿四,两人谁也没主动退回的意思。因为在他们看来,越早通过的人安全系数越高,越靠后的人风险就越大。
“每次只能过一个人,你没听到么?”多多冲阿四喊。阿四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多多被无视得直冒火,上前拽住阿四的背包想把他扯回来,阿四猛将背包一松,多多摔了个仰八叉。
多多爬起来再抓,这次扯住了对方的后襟。阿四甩了两下没甩开,便拖着多多往前走。角力之中,只听“呲啦”一声,阿四的衬衣被撕破了,导致大半个背部裸露在外面。
肖飞的目光钉子般楔在阿四的脊背上,因为那上面纹着一颗青色的狼头,狼头的位置、大小、造型、颜色跟他之前幻像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脸上的刀疤、背部的狼头,也就是说,阿四极有可能就是幻像中那个黑色人影。
这么一来,幻像中三人的身份基本坐实了:灰色人影是肖飞自己,白色人影是他的朋友,阿四便是那个被追得到处乱跑的黑色人影。至于为什么要追阿四,怎么会追到那么偏僻的隧道里,肖飞实在想不起来。
正头痛欲裂时,郭文豪口中忽然叫出两个字:“豺狼?!”
肖飞目光一凛:“你说什么?”
“肖老弟!”郭文豪立刻拽住肖飞,“我敢肯定,阿四就是杀害你妻子的凶手!”
肖飞的眼眶瞬时炸裂。
郭文豪继续爆料:“实不相瞒,我就是三年前那场奸杀案的见证者。我亲眼看到罪犯在你家行凶的全部过程,他最大的特征就是背部有颗狼头的图案。而在此之前,警方曾发布过一则通缉令,凶犯的样貌和真名我印象不深,只清楚记得那人代号‘豺狼’,背部有颗狼头图案,身负多起强奸案——”
肖飞打断对方:“这事怎那么巧,刚好被你看到?”
郭文豪一时有些尴尬,但犹豫片刻,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当时我正站在朋友家的窗口,拿望远镜四下偷瞄,看有没有女人在洗澡,——结果,就成了那起案子的见证人。当然,我并不知道受害者就是你老婆,否则早把实情告诉你了。”
“郭老师你——”郭文豪的人设一夜崩塌,张培失望无比。
肖飞没有心情也无暇追究郭文豪涉嫌偷窥的责任,只把目光死死楔在阿四身上。这时候,阿四正跟多多扭打在一起。张培担心多多吃亏,忙上前劝解。不想阿四揽住张培,掏出她背包里的手枪,一把砸晕多多,拿枪抵住她逼迫肖飞等人后退。
挟持着张培抵达短桥另一头,阿四拿枪击中并砸断右侧下方的铁链,桥身顿时倾斜,木板哗哗坠落,正准备击砸左侧那根铁链的时候,张培猛地照他的手咬了一口,手枪啪地掉落。
阿四恼羞成怒,将张培推向悬崖,掉头朝隧道深处窜去。张培翻了几个滚,幸亏抓住断了的铁链身子半悬在崖边。肖飞踩着左侧的单链小心走过去,救起张培。陈如、郭文豪等多多苏醒之后,三人才一一沿过来。抵达对面的时候,陈如顺手捡起了阿四遗落在桥边的那把手枪。
除陈如外其他都是伤兵残勇,肖飞不能置之不顾,这使得阿四得以侥幸逃脱。肖飞搀着身体虚弱、咳嗽不止的郭文豪,多多和陈如架着跛脚基础上又添新伤的张培,5人顺着隧道蹒跚而行,曲曲弯弯不知走了多少路,黑暗尽头渐渐出现一个绿点。
起先,绿点如同豌豆大的荧光,随着距离接近又渐渐长为拳头般的钻石,即将抵达跟前时又变成一扇炫目的弧形拱门,那明亮的绿光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使人无法自控想要闯进去。他们就像漂泊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孤魂野鬼,在阴间抵达人世的通道开启后,迫不及待地投入重生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