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呢。我是前几天碰着咱班同学,才听说你家的事,来看看你。”说着拉开一个大兜子,从里面掏出几大包东西。他从一个大包里拿出一串香肠,递给豆根。豆根不敢接,李贝荣接过来,肉香味扑鼻,油汪汪、沉甸甸的,从感觉上就知道是纯肉肠。掰开一根,大肉块烤得不老不嫩,正是火候。肠衣上一条金色的纸箍,是厂址和出厂日期。李贝荣对儿子说:“生贝肉肠,名牌,吃吧,这是妈妈老同学买的,可以吃。”豆根馋得口水快兜不住了,此时急不可待地抓过一根,跑门外吃去了。
李贝荣笑道:“老同学来了,多年不见,在家吃顿饭吧,我炒菜去。”李才生积极回应,“我还真没吃呢。不用麻烦了,来,把这些东西切切,不就一桌菜吗。”李贝荣说:“那不行,到我家哪能吃你的东西呢,没好的还没孬的么。”李才生也不坚持。李贝荣干净利索地收拾了几盘菜,端上桌。花生米、糖醋萝卜丝、咸鸭蛋、炝木耳。李才生从兜子里摸出一瓶果酒。他们边喝边唠,从那一巴掌开始,唠到现在,两个人都比较激动,比较感慨。李贝荣还知道了李才生就在县城里的生贝肉肠厂上班。
李才生吃过晚饭就走了。从此以后,李贝荣三天两头就收到一包东西,这东西总是挂在大门里面的一根钉子上,外面看不见。李贝荣回家打开门先闻到肉香味,就看见钉子上的兜子,里面都是好吃的东西,每次都有几根生贝肉肠。李贝荣就知道这是李才生送来的。大门只有一人多高,从外面一伸手就可以够到那根钉子。李贝荣记得她根本没在门口钉过钉子,一定是他翻墙进来钉的,心里不禁一热。
豆根最爱吃生贝肉肠,香得直吧嗒嘴儿,小眼睛放出贼亮贼亮的光。不出半月,那张小脸儿就紧绷绷地要渗出油来。每天晚饭,豆根都会喊一句,“妈,生贝。”李贝荣就切一盘端上来。她不让豆根多吃,说吃多了要胖。可肉肠不知不觉就见少,李贝荣发现是豆根每天上学都偷偷拿一根。她心酸,想,儿子太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让他补补缺儿吧。
一日早上,李贝荣刚醒,李才生就来了,还带来两个人,又是拉线又是凿窟窿,不大一会儿就安了一部电话。李贝荣想跟他说你以后别送东西了,电话又是一大笔钱,这人情饥荒越拉越多,这可是不能糊涂的事。
李才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装完电话就走了。晚上吃过饭,娘俩围着炕桌听写生字。李贝荣说:“儿子你听好了,七个字,我就念一遍,你能写下来吗?”“能。”李贝荣念完了,豆根就闷头写,屋里静悄悄的,忽然,一阵陌生的铃声骤然响起,娘俩都吓一跳。响了一会儿,李贝荣才醒过腔儿,下地去接电话。是李才生,告诉她明早别去送啤酒了,他有重要的事要来,说完电话就撂了。
李贝荣猜测半天,也没想出是什么重要的事。
第二天上午,李才生开车来了,说要带李贝荣去县里。
“去县里干啥?”
“学习。”
“学习?”李贝荣更蒙了,“你不说出实情,我不能去。”
“咱俩都姓李,坑谁也不能坑自家人哪,你放心,好事,给你找个好工作。”
李贝荣半信半疑地上了车。原来,李才生在县城里找了个算卦的大仙,让李贝荣学算卦。李贝荣死活不肯学,说:“我跟生人说话都打怵,哪能给人家算卦,你这是赶鸭子上架。”李才生不听,转身走了。李贝荣见大仙念念有词、神秘莫测、玄天溜地,吓得心里直折个儿。她想,还是回家送啤酒去吧,就从大仙家逃走了。
李才生当天晚上又来电话,说:“你不学就浪费了,跟大仙说好的,学不学成都是两万块钱,你不去,两万块就瞎了。”
李贝荣急了,“两万?我的妈呀!你趁多少钱哪?一出手就两万!快把钱要回来吧,别再让我为难了,我不是干这个的料。再说,我凭啥欠你那么大人情呀。”
“把眼光放大点。”李才生说:“两万块钱算啥呀,你要学会了,别说两万,十万八万不是问题。别老想着欠谁人情,咋那么小气呢?你以为大仙这个职业是谁都能干的?我看你是这块料,我才帮你上岗。我认识那么多人,咋都没劝别人干呢?你上学那时候的大气魄大手笔呢,都就小米粥喝了是不?相信自己,别再去开那个破三轮子了。我好说歹说,又白送一张生贝肉肠的会员卡,他才应了。你自己掂量吧。”
第二天清晨,李才生早早就开车来了,李贝荣端上早饭:小米粥、发面饼、炝芹菜。李才生也不客气,跟豆根比赛喝粥。李贝荣问:“真的要不回来了?”李才生撕开一块发面饼,说:“我可没那么大胆子,从大仙手里往回抠钱,小心遭灾!”说完他掏出五百块钱拍在桌子上,说买件好衣服穿,别让人家小瞧了。
李贝荣终于狠下心登上李才生的车。以后李才生天天车接车送,早上去晚上回,豆根的午饭也在江大娘家安排好了。
李才生绝没想到,一个开三轮子的农村少妇,竟能在短时间内历练得游刃有余,滴水不漏。
在自然界其它生命的眼里,人一定是最难解、最奇怪的一类。有些人往往愿意去猜测那些暗藏的神秘的玄机,更相信看不见的暗暗涌动的因果报应。那个占了半铺炕的美女大仙就让人信服。她对着你看的时候,让你不寒而栗。她只要与你一对眼神,你肯定心惊肉跳。俨然她的肉体凡身出神入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