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板依然笑着,李贝荣说:“吴大哥,有啥事快说吧。”吴老板的神色暖暧昧昧,口气吞吞吐吐,“没啥事,看看。”说着就用眼睛扫李贝荣的前胸和屁股。他把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想……跟你好。”李贝荣收拢了笑容,下地,也压低了声音说:“咋个好法?”吴老板的眼睛激荡起来,说:“你让我上炕,我天天给你送熟食。”
李贝荣问:“你离婚娶我?”
吴老板答:“离婚多没意思,这样才好呢,新鲜。”说着就伸过手来。李贝荣挡住他伸过来的手,仍然不动声色地说:“你打算帮我还饥荒?”“好说。”吴老板越发受用,声音变得粘腻了。李贝荣把手一伸,“那好,三万五,拿来!”吴老板立刻含糊起来,“我不会亏待你,只要你让我上炕,啥都好说。”说着双臂就围过来。李贝荣脸色突变,一手抓起炕上的塑料袋,一手指门口,大声吼道:“快走!”吴老板一惊,“这是干啥?我又没说不给你。”李贝荣不由分说,一股脑儿把食品袋子撇出门外。
吴老板站在屋里僵住了,李贝荣抓起挡门的砖头,对着吴老板的脑袋呼啸一声,“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拍死你!”
吴老板好像偷东西被当场堵住一样,羞愧难当,他匆忙捡起地上的袋子跑了。豆根光着脚跑出屋,懵头懵脑地盯住远去的吴老板。
邻居江大娘听到动静,赶忙过来,一看就明白了,说:“唉,荣子,你也是,日子这么难,一个劲儿挺着,啥时候是个头?”李贝荣说:“要找就正经找个能过日子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沾。”江大娘说:“像你这样的少有。也好,这样对孩子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贝荣说。
快过年的时候,啥都涨价。小米子3块钱一斤,猪肉14块一斤,羊肉16块一斤,李贝荣兜里的钱越来越薄。她去粮店买小米,掏出一张软叽叽的50元,找钱时粮店女人说起白面掺增白剂,小米掺沙子的事,感慨生意难做。李贝荣细心查看自己买的小米是否掺了沙子,粮店女人边找钱给她,边说:“3块钱一斤的没掺沙子,你放心吃吧。”
回家一对账,少10块钱。她脑袋“轰”地一声,心里一紧,感觉脸都热了,衣服兜、裤兜,仔仔细细掏好几遍,刚找的钱一张一张摆开,还是少10块钱。她后悔死了,要是不跟粮店女人唠嗑,仔细数数钱再揣兜里就好了。都怪自己,只顾说话,顺手把钱揣起来连看都不看,这种错误平时绝不会犯。她又怨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脑子木呆呆的,一根弦,说话就顾说话,正事都忘了。
坐下,仔细想。昨天赶集,挑便宜货买了一星期必备的东西,零钱花得一个子儿不剩,兜里就这一张50大票了,她记得清清楚楚。李贝荣心里真不是滋味,又惆怅又矛盾。回去要这10块钱?街坊邻居住着,怕粮店女人跟邻居讲究自己小气,面子上不好看;不去要,10块钱能买三斤小米还剩1块钱,能买六斤小(米+查)子还剩1块钱。心疼钱又怕笑话,犹豫半天,决定不去了,就当是算卦花了。上炷香,10块钱,也许能保心想事成呢。
豆根放学回来,说明天要交10块钱,买下学期练习册。她心里又疼了。手里还剩16块钱,再抽出去10块,就剩6块了,不行,还得去要。她硬着头皮回到粮店,对粮店女人说:“刚才我买小米,少找我10块钱,这卷钱没动,你看。”粮店女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说:“是吗?”她狠下心,好像自己做了错事,说:“你记得我给你50不?”粮店女人说:“记得。”同时拿出两个5块钱说:“没事儿。”她接过钱,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就走了。”粮店女人扭头去招呼别的顾客了。
李贝荣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长出一口气。回到家,发现门口停着一辆小卧车。李贝荣寻思这是谁家来人,这附近从来没停过这么高级的车。管它是谁家的呢,反正跟自己无关,快回家做饭吧。她走进屋,发现炕沿上赫然坐着一个男人。李贝荣愣住了。这个男人站起来,用手指刮一下自己的鼻子。“李才生?”李贝荣对刮鼻子的动作太熟悉了,再加上那一对小眼睛,老同学,前后桌。上学的时候李才生在后面总是蹬李贝荣的椅子,总是有事。李贝荣回头瞪他,过一会儿他还蹬,李贝荣一回头,他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几个同学都看见了,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李才生脸上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巴掌,顿时整个教室的空气都被这脆响炸裂了,正上自习的同学们都固定住一个姿势,停止了交头接耳、窸窸窣窣。从此以后,李才生也不登椅子了,李贝荣也不回头了,只觉得后脑勺、后背每天都被粘稠的目光抹了一遍又一遍,她坚持着,不回头,直到毕业。
李贝荣发现李才生脸上的线条粗重了,有男人味了,她想说你变得有点好看了,出口却是,“你变了!”李才生一笑,笑容很亲切,说:“你可没变,还是那么……”
“说话留头藏尾的,还惦记那一巴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