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弋手中动作微滞，长眸轻抬，看着眼前的人，神色如旧。“何意？”
朱轨倚靠在那里，声音低哑。“我虽是文人，却也知道一二，悍名军的将士，或是乞活军后人，或是魏郡之人，不管如何，他们骨子里都有晋人之血，也正因如此，在军职上讨不到什么便宜。”
“悍名军归石闵将军所统辖，所重用者也只有苏亥、周成两位将军，你虽着普通将士铠甲，却不用对周成将军行礼，甚至连他都礼敬你几分，在悍名军中，能让他做到如此的，该只有石闵将军，你，又是谁呢？”
“朱大人对悍名军的事到了解的清楚。”婧弋嘴角勾起一抹凉意，道：“不过可能要让朱大人失望了，我与周将军之间是比旁人要随意些，不过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只是我会些医术，机缘巧合下帮过周将军而已。”
“仅仅是会些医术吗？”朱轨却并不相信，这样的医术莫说军中之人，便是宫中太医也难做到。
“所以大人又觉得该是如何呢？”婧弋却道。
“我并未想过会是如何，石闵将军派你来此自有他的缘由，不过你心中也有不愿讲之秘，又何必再多问我呢？”
婧弋心底冷笑，这个人到真是个狐狸，观察力强且聪明，现在又拐着弯儿的来阻止自己询问。
“我本以为大人伤的重，却不想精神不错，大人说的不假，是人皆有自己不愿提之事，可事分大小，不知大人心中之事可是一句秘密就能掩盖的过去的？”婧弋道。
“我之前说过，知道太多并非好事，连累了自己到无碍，牵连了悍名军，你心也会不安吧！”
婧弋娥眉轻挑，看着面前神色苍白的人，他的样子并非开玩笑，此事，绝非小事……
偏在此时，一阵轰隆的巨响传来，婧弋霍然站起身，朱轨亦是一愣。
四目相对，皆是震惊，婧弋细听这声音，这似乎像是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
可是什么东西，竟会引起这样的巨响，婧弋心下有些不安，朱轨却似想到什么，面色大变，挣扎着便要起身。
婧弋连忙阻止。“不要命了吗？你的伤口刚刚包扎好。”
“我必须去。”朱轨捂着伤口，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开婧弋，踉跄的朝前走着。
“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对吗？”婧弋拦在他身前，神色凝重。
朱轨只是重复道：“我必须过去。”
婧弋不傻，自然知道出事了，朱轨刚刚遇袭，她不能将他一人丢在这里，她拿过地上的雨伞，搀扶着眼前的人，道：“你的伤口不能碰水，走吧！”
朱轨是真的着急，一句话都未说，便由婧弋搀扶着朝刚刚声音来源的方向走去。
大雨呼啸，朱轨却如疯了一般拖着身子朝前走着，雨水从他焦急苍白的面容滑落，他却毫不在意，只下意识朝前走着。
婧弋也拦不住，丢下手中的伞便加快了步子，一路随朱轨走入宫城，一道惊雷之下，华丽奢靡的昆华殿显现在眼前，朱轨却未在意，穿过大殿，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亦骇然站在原处。
婧弋急急跟来，见他如此，亦顺着视线望了过去，望着眼前的一切亦是震惊，不为别的，只因眼前的本该华丽的宫殿已经坍塌，漆瓦、玉璧，金柱凌乱的到在地上，大雨毫不客气的冲刷着，俨然像一片废墟。
朱轨双目圆睁，捂着伤口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捡起地上一片漆瓦，呢喃到：“完了……都完了……”
婧弋始终不敢置信，原本好好的宫殿，怎么可能说垮就能垮呢！
她看着眼前的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轨却不知是因为太过害怕还是伤痛的缘故，就这样跪在废墟面前，雨水打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有些狼狈，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而在此，周成也带着悍名军的将士赶来，看着眼前的一幕时也是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宫殿垮塌，这是绝无仅有之事，这可是死罪。
婧弋摇了摇头，她也是闻声赶来，又怎么会知道缘由，她视线扫了一眼朱轨，道：“你刚刚步伐匆忙，且能准确断定方位，你一早便知道这里会出事吗？”
周成闻言，亦抬手抓着眼前人的衣襟，不知道是他的力气太大，还是朱轨本就受伤使不上力，整个人皆被周成提了起来。“朱大人，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你如实相告。”
朱轨垂着头，却是一言不发，面如死灰。
婧弋举步走近，脸色也有些难看。“宫殿坍塌这不是小事，你心存绝念一心求死不会有人拦你，但这些百姓何其无辜，你要让这么多人为你陪葬吗？”
婧弋怒意难消，她虽一早就知道襄国郡这里并非想象的这般简单，可如何也未想到事情竟会到这般地步，历来君主最忌不详之事，更何况羯赵石氏的残暴，只怕参与此处修建的人都难活命。
朱轨却笑了起来，笑容苍凉，透着无奈。“这是天命，你又让我说些什么？”
婧弋示意周成松手，毕竟是朝中官员，这样有些太过。
周成到未多言，松开了手。
“这宫殿乃大人亲自督建，昆华殿中其他宫殿皆无事，为何偏偏这里出了披露？而如此暗夜，大人却似有预感般轻车熟路便来了此处，当真是天命吗？”婧弋冷声道，似已肯定这里的事与他有关，包括之前那黑衣人幕后的人。
朱轨一言不发，婧弋却低声询问周成，道：“人抓到了吗？”
周成目光暗了几分，道：“晚了一步，死了。”
婧弋娥眉轻蹙。“自尽？”
周成该不会动杀念。
周成点头，道：“他口中藏了毒，我们来不及阻止。”
婧弋神色越发复杂，看着面前的朱轨，道：“你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朱轨面色比刚刚平静了不少，俨然一副舍生忘死的摸样。
“你到底是在替谁隐瞒？又想瞒到何时？”婧弋却恼了，偏在此，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不少羯人将士已将这里团团围住。
那为首之人看到眼前的情况时面色大骇，大声吼了起来，婧弋等人虽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但那怒意却是明显。
宫殿垮塌，不止朱轨和百姓，这些人也讨不到好，自然会生气。
那人看了一眼婧弋他们，用着并不利落的话道：“把这些人的脑袋给我砍下来。”
话音刚落，那些羯人将士已然上前，悍名军的人自不是素手就擒之人，片刻间也将周成和婧弋围在其中，举刀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已是剑拔弩张的局面。
那为首的羯人嗤声道：“怎么，你们想造反吗？”
“将军这是何意？”周成蹙眉，道。
“何意？”那羯人恼道：“如此深夜，宫殿无故坍塌，而这里只有你们这些人，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我们闻声而来，并不比你们先到多久。”周成道。
那羯人却冷哼。“想撇清关系吗？”
“此事本与我们无关，用不到撇清二字。”周成并不退让，这样的大罪不是谁都能领的，悍名军的人更不会背这样的锅。
“无关？”那羯人走近，恼意未消。“之前是你们口口声声说奉王命来此，督建昆华殿之事，我等在此守了数年都无事，偏生你们来了就出事，这叫无关？”
周成蹙眉，道：“悍名军的将士的确奉命来此，亦有督建之责，可这座宫殿却非悍名军时候修建的，悍名军或有失职，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宫殿坍塌的原因。”
“查原因？”那人怒道：“此事很快便会传到王上耳中，不止是你们，连我们都要跟着遭殃！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责任全部推在你们身上，而你们，都必须去死！”
那人声音阴狠，用怪异的腔调说着，话音刚落，那些羯人便也逼近。
“你们谁敢！”林杰声音凌厉，悍名军的将士亦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而周成也下意识将婧弋护在身后，眼见就要刀剑相向。
“等等。”婧弋抬手制止林杰握刀的手，清冷的目光看着周围，羯人的人数是悍名军的数倍，若是贸然出手，冲出去的机会并不大。
即便真的侥幸活着出去，也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束手就情是死，冲出重围依旧没有活路，而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婧弋正欲上前，周成却抬手拦下。“他们听不进去的。”
将军有令，他的职责便是护她周全，自不能让她去冒险。
“放心。”婧弋说完，亦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手，一步步走向前去，道：“将军要杀我们很容易，可为自己想过后路吗？”
那羯人挑眉，看着婧弋，道：“你什么意思？”
“将军就未想过，悍名军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
“你们之前不是说过，是来平乱的吗？”那人不耐烦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