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除了长得难看外,智商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不仅没有,还非常优异!我能从蜜蜂的两条后腿儿上刮下花粉,皱着眉头细细品尝,却不被它们蜇;我还在地上挖个洞,把杨一群家骄傲的大公鸡塞到里面囚禁三天,在惩罚它偷吃我家晾晒的棒子粒之后,不让任何人怀疑它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与我有关……我有这么高的智商,从十一岁开始放鹅,一直放到十七岁,若不在方式上弄出点儿花样来,不仅会被放牛的伙伴们瞧不起,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我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我的必杀技是训练脑细胞偏少的鹅们听从我的指令。每天,当鹅们撇着四平八稳的鹅步从家里出来时,我不会给它们欣赏乡村美景的机会,在后面拼命地叫、拼命地轰、拼命地撵,直到它们扑棱着翅膀在村路上由狂奔到双蹼渐渐离地、最后如天鹅般飞翔在半空中,我才会罢休。那几年,我家的十一只大鹅在空中气势磅礴地飞翔的场景曾使“四大恶人”目瞪口呆了好长时间,甚至连骂人的嗓门都弱了许多——我认为,若是鹅之队奇装满员的话,场面会更加震撼,但由于小鹅们才学会游泳没多久,一天夜里父亲去鹅圈旁撒尿,不小心踩死了一只,才导致今天这单数队伍的出现。不过也好,这样它们在空中排成“人”字形时,刚好对称,倒也美观了许多。
往往,当鹅之队快从杨元帅营飞到邻庄时,我才会不紧不慢地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一声尖利的流氓哨,它们就轰隆隆飞折回来,换来远远观望的“四大恶人”的一片咂舌声。
有了这样的队伍,我认为自己就是再缺乏运动天赋,也可以在帅南西街混下一片天地了。在这种情形下,我认识了郝月季。她是我们西村的,西村叫山王庄,听名字就带有过去称为匪气现在称为霸气的感觉。郝月季小学一年级都没毕业,也就是说,她从未上过学。但这并不能影响她那水汪汪大眼睛、细条条好身材的长成,也没有影响了她在放牛的过程中遇到放鹅的我。我认为,在这两点上,知识改变不了命运。
那是暑假的一个中午,我赶着飞累了的鹅们在北山脚下瞎溜达,打算找个凉快地方睡上一觉,这时,我看到了正在一棵树下洗脚丫子的郝月季。树下有一处泉眼,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桌面大小的水坑。坑中泉水清澈,即便是牛羊喝了之后人再喝,也不会闹肚子,所以我以前经常在这里寻水喝——牛羊喝水我不忌讳,可眼前这个大丫头把两只白嫩的脚泡在水里面,就有点儿让人无法接受了。
“呔!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止住鹅队,而后大声喝道。
大丫头没理我。
“你以为这是你家脸盆吗,想洗脚就洗脚啊?”我又叫道。
“你家用脸盆洗脚啊?”大丫头甩了我一个大白眼。
“我……”我一时语塞,旋即深吸一口气,叉着腰辩驳道:“我家就用脸盆洗脚,怎么着吧?”
“哈,你们家愿意用啥洗就用啥洗,关老娘我屁事!”说罢,她得寸进尺,又甩了我几个大白眼。
当年,郝月季的眼睛大而亮,仿佛汪了一潭泉水在里面,能把人淹死;而且,在那个女孩子大多脸上横着两道浓黑卧蚕眉的年代,她根本不用修饰,柳叶细眉浑然天成,还有一口白而玉润的牙齿——即便是这么个漂亮丫头,她甩给我几个大白眼,我也不高兴,也是要想办法对付她、收拾她的。当然,最有效的,就是把她变成自己的媳妇儿。
……
如此这般,我和郝月季认识了。俗话讲不打不成交,两年以后,还是在这棵树下,我们相互探秘了对方,过程很直接,也很激烈,累得我十分口渴。可那时,山上的泉眼都已经没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