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定抱着猫跟在住持身边,听到这里,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到底是年轻,修为不够,总不如老僧修身养性心多年,诸般参透。此刻他心里是有些想法的,却记得不能犯嗔戒,索性就不说话了,手上一下一下地顺着狸花猫的皮毛。苏清看到他的模样,猜想寺里该是有人不满那大户的。
住持把他们带到后院西侧的时候又遇着先前给他们开门的人,那人瞧着他们突然反应过来了:“你这老和尚,不懂事是吧,这后院西侧的禅房都叫我们老爷给包了,出去出去,打扰了我们老爷休息你担待得起吗?”
他话这样说着,吵得最厉害的却是他,住持见他这模样,想要再说些什么,院中花坛里响起了几声猫叫,没过一会那里头钻出两只猫来。见着人停了一下,探头望着。只见那叫嚷的人不知为何恼了火似的,冲过去一脚踢飞了其中一只,猫撞到廊柱上发出惨烈的叫声,另一只仓皇的窜进树丛中。
“叫叫叫,一天到晚就知道叫,你们这群吃饱了撑着的畜生,早晚叫我逮着,仔细着剥了你们的皮。”
道定怀里抱着的猫似乎也受了惊吓,挣扎的叫了起来,抓伤了道定的手。
那人瞧见这猫,过来一把抓住,道定一时没护住,猫被那人的大手卡住,眼珠都翻了过去。道定急了,去掰他的手,住持也在一旁劝那人不要造杀孽。那人不听,道定一口咬在那人手上,被一掌甩了出去,猫也掉到了地上。
萧潇是极为伶俐的,见那人嘴里骂着小畜生,作势要用脚去踩躺在地上的猫,连忙抱起猫来护住,转身跑到苏清身后躲了起来。
苏清咳了几声,握住那人的手,苍白的脸上轻皱了下眉:“即是在寺里清修,便是为了福泽,这杀生的事还是不要做了,否则报应不爽。”
他看着苍白瘦弱,这一握却让那人脸色变了变,想要抽手,结果脸色更为难看了,苏清看着他,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去扶摔在地上的道定。
“既然是不愿让我们住在这院子里,我们也不便打扰,何必将气撒在弱小身上。”他又回头喊了一声萧潇,“我们先出去这院子吧,打扰人家休息了。”
他们对面一间亮着烛火的厢房里里有影子晃过,里面的人却并没有出声。仆从朝那边望过去,许是也知道惊扰了主人休息,便没再不依不挠饶。
萧潇看了看怀中的猫,小东西有些虚弱的样子,身子还在抖着,又望了望他家先生。苏清轻声道:“无事,猫有九条命,吓着了,过会就好了。”萧潇点了点,把猫交还给道定,道定咬唇小心接过。
他们又走回了大殿里,苏清望了望大殿温暖明亮的烛火,又望了望外面的风雨飘摇,叹了口气,对住持道:今晚恐怕要借大师的大殿避避风雨了。
住持摇了摇头,转过头对道定道:“带两位施主到东院最里头那间厢房吧。”
道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是,师傅,那个是您的…… ”
住持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和你们挤一挤便是,众生平等,难道你认为为师和你们有什么不同吗?”
苏清大致猜到住持是要把自己的禅房让给自己,便出言推阻道:“我们借用大殿就好了,不必再麻烦其他的了。”
然而住持以在大殿宿下会得风寒,佛祖也会怪罪他的为由,执意要苏清住到他的禅房,他去和小徒弟挤挤。几番下来,苏清倒不好推却了,只好应了下来。
有了房屋庇荫,自然暖和多了,苏清赶紧解下肩上湿透了的披风,换了干净衣裳坐下。
禅房里有许多书,苏清原是不太好意思动别人的东西,不过略略扫过一眼就发现这间屋子里的书种类丰富,实在忍不住就去书架前翻看了起来。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间小寺的住持,实在是一个涉猎广泛的人。
萧潇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就一直不停地的在往外看,苏清瞧见后问他:“你在担心?”
“嗯,”萧潇点点头。
他这样一说,苏清也有些担心,不过他还是安慰道:“寺里僧人会注意的,再说,道定说不定现在在照看它们。”
萧潇听了劝慰,心安了,便趴在桌边看苏清看书,在苏清翻书的声音中渐渐地的睡去了。
第二天苏清醒来的时候雨依旧没有停,他打算和住持说一声,大约需要在寺里再叨扰几天。
萧潇见苏清和住持越谈越投机,又左右都没有看到道定,嫌座上气氛太沉闷了,便悄悄溜了出去。苏清瞧见了却没有做声,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雨一直未停,即使出来了,萧潇也去不得哪里,这里他就只认得苏先生一个,若再要数的话,也只有昨日认识的道定了,因年纪相差并不算太大,萧潇对他有些亲切感,可惜今天没看到他的身影。他这般想着,突然瞧见跟前院子里的树丛中,有个黑影耸动着。萧潇打了个抖,却抑制不住好奇心,悄悄地靠了过去。这一靠近叫他瞧出来了,那黑影是蹲在那里的道定。
“喂,你蹲在这里做什么,都淋湿了……”他把手搭在道定的肩上,“再不起来就要生病了,生病了扎针很疼。”
道定并没有什么反应,萧潇有些奇怪,绕到他正面才啊的一声。道定一脸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眼睛发红,一直瞪着一个方向,他的面前是两只死猫。一只被剥了皮,一只被砸碎了脑袋,脑浆都流了出来。萧潇捂住嘴退到一边干呕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拉起道定。
他年纪比道定小,这番拖拽费了些力气,好在道定半途中醒了神,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又两道泪滑了下来:“它们做错了什么,它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畜生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