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外的明军大营内一片忙碌,救护营自是忙着救治伤员,工兵营正在打造攻城器械,辎重营的士兵则在收拾粮草并且为战兵更换受损的兵器。
首次攻城战的失利让旅顺营的士气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一点打击。
杨振勇站在大帐门口,赤裸着上身背着藤条学着负荆请罪的典故。大帐里的林文龙并未理会而是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这让满帐的大小军官都噤若寒蝉。
张庆贤身为监军自是要鼓舞士气,看到如此这般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林将军,杨游击虽说没有一举拿下金州城但是甲总的将士也是很勇猛的,这些咱家都看在眼里。不到半个时辰便攻上了城墙,若不是鞑子援兵也不至于损兵折将啊。”
听到张庆贤的声音林文龙这才放下手中的炭笔奇怪的问道:“末将并没认为甲总打的不好,公公何处此言啊。”
这句反问让张庆贤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于是转头看向了帐外站着的杨振勇,因为旅顺营不兴跪拜,所以此刻的杨振勇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一样站在大帐前面。
林文龙随着张庆贤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了站在外面的杨振勇:“让他进来。”
很快杨振勇背着藤条走了进来:“末将首战失利,特来向大人请罪。”
“错在哪里?”林文龙的声音显得很是平静,但是越平静越让人觉得忐忑。
“卑职,卑职贪功冒进。”杨振勇想了想说道。
林文龙静静的看着他,这种安静让杨振勇感觉到浑身难受,帐中的军官谁也没有敢说话,没人清楚此刻林文龙的心里是否处于暴怒的边缘。
“下去换好军装,带着你的哨官过来开会。”终于林文龙说话了,让杨振勇如蒙大赦,匆匆敬了个军礼跑了下去。
当旅顺营的军官再次聚齐的时候林文龙开始军议。
“杨振勇。”
“末将在。”或许是出于愧疚而急于表现自己,杨振勇的声音特别的响亮。
“今日甲总确切的伤亡如何?”
“报告大人,甲总共阵亡一百三十七人,受伤二十一人,剩七百三十二人。”这个数字他反复确认过好几次,他手下战斗力最强的甲哨伤亡达到了一半,队官级别的军官便战死了四个,什长伍长更是阵亡了二十多人,这种损失对于旅顺营的首秀来说简直就是耻辱,杨振勇几乎是咬着牙汇报完了伤亡数字。
“嗯。今日我军伤亡将近二百余人,且大多是老兵,但是建奴方面损失更大。此战虽未破城但也让建奴意识到我旅顺营之战力,想必建奴的主将也很清楚金州城是守不住的。根据参谋司分析今夜建奴很可能出城偷袭我军大营,至于出袭的兵力参谋司估计应该在千人左右,这已经是建奴能拿出来的最大兵力了。因此本将准备以乙总为伏击主力,其余各部披甲而眠,若有警讯不得慌乱,各部以队哨为单位发起反击。众将有何意义?”
“大人,”右手边的范进站了出来:“大人,我军势众,上午虽未下城但是也已证明我军之战力,建奴可战之兵约千五之数,战兵更是不足一千,如何敢来偷袭?”
“问的不错,我想很多人都有这个疑问。郭凯,你来说说看。”林文龙微微一笑并未作答,而是让刚从日本回来的参谋司的郭凯回答,金州之战结束后郭凯将再次前往日本主持大局,因此林文龙也有培养考验他的意思,对新人也是一种锻炼。
“是大人。”郭凯先朝着林文龙敬了个军礼才回过头对着众人说道:“范把总,虽然金州守军远低于我军,战兵更是不足我军半数,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建奴才必须出城夜袭我军。”
“诸位请看,金州距离复州二百余里,骑兵急行军增援亦需两日,但奴酋倾全军之力攻我广宁,在辽南已经没有多少骑兵可供调遣。而步兵急行军更是需要四日以上。以我军表现出来的战力金州城根本受不了四天时间,所以要想保住旅顺让我军退却建奴只有通过夜袭,让我军造成混乱和损失以弥补两军之间的实力差距。而且金州直面南关,但是建奴却只放了不到一千的战兵但是却有正红镶红两个旗的两个甲喇额真共同防守,这也足以说明建奴对金州的长期坚守并不抱有希望,只是希望可以尽可能的迟滞我军的进攻以得以安心迎战广宁军,但又怕下面的士兵阳奉阴违所以代善和岳拖才各放了一个甲喇额真。为了达到目的,夜袭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今日建奴并未失败士气即使受到打击也并没有多严重,而建奴的战兵损失也不大,完全支撑的起一次夜袭,今夜是最好的选择。”
“标下浅见,还望大人指点。”郭凯说完后再次敬了个军礼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林文龙赞许的点点头:“不错,说的很好。范把总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回大人,末将没有了。”
“嗯,其他人呢。”
“没有。”
“嗯,很好,杨振勇。”
“末将在。”
“本将给你次机会,若建奴夜袭失败那么弃城而走就是板钉板的事情了,但是晚上逃走风险太大,建奴的马晚上可看不多远,怎么也要等等再走。所以建奴退却之后你立即绕道金州城北,按照参谋司分析建奴将从最左边的那条路撤退,你的任务就是不得放跑一人。明白?”
杨振勇大声的回答道:“末将明白。”
林文龙又回过头对张庆贤说道:“张公公还有什么要训示的么?”
张庆贤呵呵一笑:“咱家没啥,林将军做主即可。咱家在此预祝各位将军旗开得胜,届时咱家向圣上为诸位将军请功。”
一众军官笑着回答道:“末将等多谢张公公。”
帐中的气氛开始活跃了起来,一众军官开始小声的交谈,张庆贤也开始笑呵呵的想着这次的功劳。
“杨振勇。”林文龙突然叫道。
此时的杨振勇已经在想即将到来的军功了,冷不丁的被点名,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但是林文龙已经一改轻松的神色,转而厉声问道:“你可知罪?”
突然起来的转变让所有人都重新闭上了嘴巴,就连张庆贤都奇怪的看过来。
“今日攻城乃是我旅顺营的第一仗,但是甲哨伤亡过半,乙哨丙哨亦损失惨重,开战之前不进行火力压制战兵直接冲锋,后城上战兵已经力疲,敌军增援又至,不及时改变策略却又将士兵一队队的加上去,你这个战场指挥将好好的一场战打成了填油战,此乃兵家大忌,你不知?金州城城门已被堵住你不知,却依然让一队士兵在箭雨下作了一柱香的无用功,你不知道么?”
林文龙的接连历问让杨振勇冷汗如雨下,颤声道:“末将知罪,请大人责罚。”
“哼,大战当前本将暂且饶你,若你能留下建奴全师则功过相抵,否则两罪并罚。”
“末将谢大人,定当竭尽全力,不让一奴一马逃离金州。”杨振勇沉声道。
“好,本将和张公公都看着你的表现。其余诸将谨记,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可轻敌亦不可固步自封。各自下去准备。散会。”看到杨振勇认错后林文龙才大手一挥让众人散去。
“林将军。”等到所有人都出了大帐之后张庆贤才出声道。
“公公请讲。”林文龙依旧恭敬的回答道。
林文龙的态度顿时让张庆贤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咱家是觉得,上午其实打的也不错,咱家看兵书上说过于苛责会影响部下的士气,还有林将军你说过的什么积极性。”
“末将谢张公公直言。张公公也知道,我旅顺营从草创到圣上赐名到如今,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被迫的以多打少,但是所赖圣上洪恩,将士用命,也可以算是战无不胜,每仗大胜。因此旅顺营上下已有骄兵之气。可是建奴实力依旧强大,军官有骄气那么士兵必然不以为意,长此以往对我大明来说必有祸患啊。”林文龙沉声道。
自从张庆贤来后林文龙慢慢的发现这位监军是个地地道道的民族主义者,一听林文龙这么说顿时反驳道:“可是将士们士气高涨不是好事么。咱家看建奴也没那么可怕,都是辽东和山东的文官克扣军饷物资闹得。”
“公公所言极是。可建奴经过连续大战虽然损失惨重但实力并未下降多少。建奴军中的那些包衣阿哈也都是随军而行,很多人都见过血,建奴的战兵就算不披甲也是打了几场战手里有军功的老兵,至于披甲兵的战力更是不俗,更何况建奴从小便被训练,成年之后只要打几仗那就是合格的战兵。相比起来我军有诸多不如,前两次能胜也多亏守城地利,若是同样的兵力拉出去打一仗末将只有三成胜算。”
“三成?这么少?”张庆贤有点惊讶,林文龙好歹也是凶名在外,甚至有人私下里开玩笑的说道毛文龙和林文龙二人皆在辽东,皆有大胜,被人形容为二龙戏猪。
林文龙苦笑的说道:“末将这已经是往高里算了。建奴所处环境苦寒,弱者根本活不下来。末将手下的兵还有点弱,若是再强点再多点哪怕有五千人,不,就算只能带三千人,末将也敢去广宁会一会努尔哈赤的两黄旗。”
“广宁有雄兵十三万,肉是蹭不上了,咱们只能在这里喝点汤了。”
看着乐观的张庆贤林文龙苦笑道:“但愿广宁安然无恙吧。”
听着林文龙的话音不对张庆贤虽然疑惑但是也没有多问,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作为监军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