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诚死后,苏玉庭袭征西将军、刑部尚书职,加太子少保,持节领兖、司、豫三州军政,西线诸军,一体听调,兖州苏氏入仕的子弟中也有许多被破格提拔,一时之间,兖州苏氏的势力范围急剧扩张,地位和影响力也在迅速飙升。燕国西境防线也因为有了苏玉庭这个共同的主帅,开始在洛阳征西将军府的统一调度下构建西境防线。
却在此时,兖州苏氏的新任家主苏玉庭上表辞去了兖州刺史一职,朝廷上下猜测纷纷。朝廷委任了苏玉庭曾经的副将兖州将军苏泽为新任兖州刺史,兖州副将苏渐升任兖州将军。从此,苏玉庭在洛阳开衙建府,专心于西境的军政。
天命元年八月上旬,苏玉庭升堂议事,上垂手是征西将军府府官及兖、司、豫三州四品以上文官,下垂手是西境四品以上将校。苏玉庭拿出一份书信道:“这是数日前我收到的一份上书,名为《御秦七策》。上面说,要抵御秦国,就要扩军,改制,屯田,筑城,改良马种,训练骑兵,以战养战。我让府上给你们每人誊抄了一份,你们今天回去后好好研读,十日后升堂议事,我们只议这份上书。”
说罢,命裨将将誊抄好的内容每人一份发给众文武,而后退堂。
这份名为《御秦七策》的上书不日就在西境高层之间炸开了锅,因为这份上书写完全颠覆了西境文武的认知。
河北多游骑,中原广步卒。这是大燕自立国以来的一个显著特征。这份上书说是七策,其实说的就是一件事:把西境的守军从以步军为主改成以骑军为主,把对秦国的防御态势主动转为进攻态势。只不过把这件事分成了七个部分,或者说七个步骤而已。
这是一份非常大胆的建议,也是一个惊天的想法。一时间,反对者有之,支持者有之。甚至听说有的文武官僚因为持不同意见争吵不休,因此大打出手的也屡见不鲜。
支持者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别的州郡来此任职从军的少壮派官僚,这些人从《御秦七策》中看到了大片的秦国土地和大把的军功和秦国财宝;反对者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本地出身的官僚士绅以及干了一辈子步兵的老将校们,一旦《御秦七策》付诸实施,他们的利益肯定会被削弱。这两派的矛盾最为尖锐,剩余的官僚也因为各自不同的利益相护争吵不休。
两派争执不休,吵吵闹闹,一直持续到苏玉庭再次升堂议事。
这一日苏玉庭刚升堂,豫州将军武烈就大声叫道:“《御秦七策》断不可行。步军是西境军士的老本行,老本行都丢了,还打个鸟仗?”
这时就有一少壮派将校跳出来反对道:“老将军此言差矣。中原步军对上秦国骑军只能被动挨打,躲在城里与秦军交战,这样缩头乌龟一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而且,天天缩在城里看着秦军在外面耀武扬威,这样受气的日子老子早就受够了,可是,要出去打,不还得靠骑兵,就凭咱们手底下这些步兵,连人家的马屁都闻不着,出去多少死多少。《御秦七策》若真的可以让我军与秦军攻守易型,为何不可行?”
那老将军武烈道:“中原步卒改骑军,又非一朝一夕之功。河北那么多骑军,我们为什么还要训练骑军?你看这从洛阳到长安大大小小的关隘城池,不还得靠我们步卒去打,去守。”
又有一少壮派将校高声:“你们步军那么厉害,为什么每次秦国的骁骑营来的时候你们还龟缩在城里不敢出去?有种你们把他打跑,把函谷关攻下来啊。”
武烈老将军顿时吃瘪,接不上话,这时有司州将军洪改帮腔道:“步军虽然奈何不了骁骑营,但是可以守住中原之地大大小小的城池,使我大燕利于不败之地。若是改为骑军,一旦战事不利,那么黄河以南从洛阳到东海这大大小小的城池,到时候恐怕将会是一片生灵涂炭的场景。”
这句话有些道理,说得那少壮派将校一时无法反驳。这时文官之中有一人开口反驳道:“老将军此言差矣。若秦军以骁骑营开道,使大量军马占领原野,围城断我水源粮草,蚕食我边境城池,步军虽多,又能如何?”众人视之,乃新任豫州刺史苏泽。
洪改不悦道:“大人既升了兖州刺史,军中之事,就不劳费心了。”
苏泽冷哼一声,道:“将军升堂议事,就是为了集思广益,我等定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洪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这时苏玉庭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骑军就像是矛,攻伐无双,驰骋原野,无往不利;步卒在城中就像是盾牌,可保城池不破;在野可攻城拔寨。没有骑军,我们永远处于被动,没有步军,我们就算能打退骁骑营,也占不了城。所以我觉得,骑军我们一定要有,但步军我们也得有。诸位以为呢?”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谁也没想都苏玉庭出了个和稀泥的方案。但这个方案既让燕军有了反击之力,又保留了步军老本行,似乎是目下最好的方案了。
过了一会儿,大堂上众文武陆续拱手道:“将军高见。”
要不要设立骑军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该怎么设立的问题了。在这个问题上。堂上众文武各抒己见,有的要把骑军编在征西将军帐下,有的要把骑军编在紧邻函谷关的司州前线,有的建议直接请旨从北境抽调一支骑军,有的建议从步军中抽调士兵组建······
总之是众说纷纭。苏玉庭见意见无法统一,便宣布退堂道:“今日先议到这里,诸位回去之后也好好想想,我们下次升堂再议。”说罢,转入后堂。
苏玉庭进入后堂,有一在此等候多时的裨将连忙上前行礼道:“将军,人已经依照将军的吩咐带去书房了。”苏玉庭点头,那人躬身退下。
苏玉庭在书房前屏退左右,推门入内。见堂前端坐一人,白净面皮,脸上线条分明,剑眉星目,薄嘴唇,身上新做的的从七品官服乃用的乃是劣等丝绸,此人端坐椅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见苏玉庭推门进来,起身拱手作揖道:“下官洛阳县主簿姜耕拜见将军。”
苏玉庭见他只是拱手作揖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行跪拜大礼,停下脚步,笑问道:“为何不跪?”
姜耕躬身回道:“下官乃圣人门徒,朝廷命官,跪天地君亲师,不跪同殿之臣。”
苏玉庭见他回答得有理有节,不卑不亢,起了打趣的心思,道:“可你这身从七品的官服,是本将军给你的。”
姜耕正色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燕亿兆臣民的一切,皆是皇帝陛下赐予。将军假节行事,何出如此不智之言。”
苏玉庭自知失言,改容行礼道:“本将军狂妄了,先生勿怪。”
姜耕还礼道:“人不轻狂枉少年,将军青年才俊,人中翘楚,真情泄露,理所应当。”
苏玉庭在主位坐下,让姜耕在原座安坐。姜耕谢过之后,就着椅子边坐下。
苏玉庭看在眼里,笑道:“这里不是衙门,先生尽可随便一些。”
姜耕写过,坐姿却是没变,苏玉庭见状,也不强求。微笑道:“我听将军有雍州口音,将军是秦国人?”
姜耕答道:“下官秦国雍州人士,曾为姜汤帐下主簿,姜汤投诚后,下官被任命为洛阳县主簿。”
苏玉庭恍然道:“原来如此。先生大才,屈居主簿之位,真是明珠暗投啊。”
姜耕谦虚道:“不敢当将军赞誉。”
苏玉庭道:“先生不必过谦。先生的《御秦七策》,我已经上呈天子,两月之内,必有旨意。我军中诸将已经决议建立骑军,只是这骑军如何建制,是否应该全面代替步军,尚有争议。先生可有以教我?”
姜耕微微思索,道:“下官的《御秦七策》,乃是为了建立强大的骑军。下官居秦多年,又在秦军中任职数年,深知秦国骑军的厉害。而洛阳以东,黄河以南,可有一支能够与骁骑营相抗衡的军队?就算将军把西境打早得固若金汤,可这又要耗费多少财力?全线又得需要多少士兵?等什么时候西境固若金汤了,大燕也离因没钱而亡国不远了。”
苏玉庭听着姜耕所言,深以为然。
“而且,”姜耕继续道,“天下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秦国只需要在我关外放五万骁骑营,我军就不得不全线戒备。倘若对方抓到我一丝疏忽,就可驰骋我千里平原,如入无人之境。如此一来,我军就只能是被动挨打,反攻秦国,遥遥无期。”
苏玉庭听到这里,不由得坐直身子,神情肃然,准备洗耳恭听姜耕接下来的言论。因为姜耕已经把他心中的忧虑都说完了,接下来就该说如何消除忧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