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驿。
军中帐幕下。
一名匈奴汉兵在接受诘问考察,他一身棉布粗衫,头脑剃光,溜溜秃顶。
我上前,率先出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这名匈奴汉兵正四肢伏地,毫无武装随身,站起出言。
“袁思焕大帅!祝愿你的北伐武功犹如烈火般炽热,武运昌隆!”
“我的官长是祖板荡,吾乃其帐下亲丁队长。我们都是八旗汉军的一部,归属吴三桂手下,被调遣至齐鲁,本在平原县的集镇驻扎,又被调至在棱堡内驻守。”
“我们的规模不大,士兵颇精悍。一路整编一千余骑兵,包含许多关宁精英,更有夜不收,健儿手。以及二千余名家眷陪同。”
“守城十天后,另外一个将领金应得欺人太甚。他和部下终日兜售鸦片大烟给辽人骑兵,散播白莲邪教,游说我们好多的勇士同伴,简直逼得我们太甚。”
“况且,我的官长祖板荡被命令残害同胞,纳贡给八旗贵族,对此深感痛恨,决意弃暗投明,投靠王师。”
“如今请求归义,愿意里应外合。”
力王上前插话,怒骂。
“你们这群杂碎!已经杀害我们够多的兄弟了!”
“现在还吸引泰山军的士兵冒险入城,然后利用城内的高墙火器,全力围歼,重创我军。这种办法可是让我们见识过了。”
“里应外合?恐怕是趁机设伏,杀害将士吧。这招虚假的勾引诱惑,拙劣得如同在钓鱼。”
我上前,出语:“归义?我很想信任你,但是我更关心麾下性命。你告诉我,我凭什么断定你真心投靠,而不是欺诈?”
八旗汉兵从衣物口袋摸索着,掏出一些杂物,说:“这是祖板荡的大将军印,还有令牌,都是八旗军的信物。”
我接过这些印令,摇晃一下,放到旁边,回道:“我不懂匈奴的军印,也不懂这些令牌,这些不能让我信服。”
八旗汉兵匆忙地又掏出两张图,急迫出言。
“那这个呢!”
“这里有棱堡的营造结构图,还有齐鲁一省的八旗军队部署图册,这个,能不能让你信服!”
“此乃八旗军内所用,一概军队部署皆依赖于此。”
我接过齐鲁的军事图,这是一张堪舆地图,上面标识出各部将帅的驻扎营地。
而且发现,这份敌人的堪舆地图好精确...
村庄、城市、道路、河流,历历在目。
居然比我军拥有的舆图,更加详细。
明明齐鲁是国朝的土地,为什么匈奴人会这么清楚呢...
八旗汉兵再次喊话,道:“有这个,再加上这个,够不够分量!”
说话间,他居然再抛出一个人头。
一个死人头。
八旗汉兵上前,高喊:“大帅麾下有一个总兵,叫做李无名,他一定认得这个人头!这是匈奴一个官僚的人头,叫做黎玉田。”
无名上前回应,走到那块人头处,反复确认后,才承应道。
“对,他就是黎玉田,曾经和我算同僚。”
“他是在辽东的最后一任督师,几个月前逃跑至齐鲁徘徊,带着最后的一批辽兵投降了匈奴。”
“匈奴褒奖了他,让他当上匈奴朝廷的兵部大臣,监督军前。”
说完后,无名垂着脑袋,疲软低语:“论起来,关外的战争,不过是辽人之间的阋墙战争罢了,真是可笑。他们匈奴人招募辽人参军,然后攻打剩下的其他辽人...”
八旗汉兵上前,打断道:“袁思焕大帅,你看这个投名状,够不够分量!”
我深感惊讶,居然看到有叛臣头颅作投名状,遂大喝:“好!这些就是投名状足够了。快告诉我,如今棱堡城内的补给状况,如何了?”
八旗汉兵上前,挺身回答。
“守军粮食充足,清水充沛。”
“城内有粮仓十二座,粟米积蓄支撑一年以外。水井三眼,吊桶汲水供给全城。只是枪械有些损耗。”
“王师若要破城,非要与我等合作不可。”
大牛上前,补充道。
“几天前,城北有一支匈奴车队,想要潜伏进入平原城。”
“归义军所部在城北严加巡逻,昨日数十名游骑兵遭遇车队,与之交战,并且捕获车马人员。”
“清点过有几十把鸟铳,以及一应弹药,其中弹丸有整整二十大箱。”
我上前,颔首认可,出言。
“既然归义,那就做点事情当作真正的投名状吧。”
“让内应从那一处防区寻找薄弱点,至少炸开三个缺口,让我军进击。”
“而且,同时焚毁附近的塔楼和炮台,不能再有人驻守。”
八旗汉兵上前,抱拳大喊遵命。
商谈半刻后,他退去休息。
我思索一阵,又对一众麾下们吩咐道。
“泺口浮桥来信,辎重运输队伍已经增添至两百余辆货车。今天会有一支商队抵达驿站,携带大量军械。”
“我可以转交给这个祖将军一批火药桶。我们再召唤几个好手,跟着他入城,偷运火药爆破墙壁。”
“除此外,还有两万包手雷抵达战场。今天内就能派送全军将士,以备攻城投掷,轰炸敌人。”
“攻城前,所有校尉必须重申军法。所有士兵,一人皆犒赏二两白银,振作士气!”
命令发完,麾下们一起喊喏遵令。
紧接着,他们退出帐幕,至本部队伍筹备攻城事宜。
…
..
次日。
泰山各军列阵城外,
旌旗飘扬,擂鼓震天,绵甲灰沉,刀枪明亮。
旭日东升之时,棱堡的东面响起一阵阵爆炸,火光冲天,气焰喷射四方。旋即几面墙壁轰然落下,露出巨大的缺口。
我坐镇中军大纛,亲自吹响号角,下令总进攻!
呜——
呜——
呜————
麾下将士们依次列队冲锋,从缺口处进击。
这场战斗血腥异常,仅仅三个小时的剧烈肉搏,即伤亡我军兵卒一千名以上。
血战步入城内,敌兵仍然屯扎在道路街坊的酒馆、戏楼、庙宇、钟鼓台等等坚固建筑,依托顽抗。
我立马中军大纛处压阵,安排队伍拯救伤病出城,又派遣援兵冲入城内。
一众传令兵递送大量战况,急速传达至大纛下。
最初的先攻队伍破墙而入,又经历巷战格杀,酣斗至中午,生还者不过二三成。
校尉们奋勇当先,临阵街道指挥,半日累积死伤超过一百余人,可谓令我军伤筋动骨。
各条街巷之中,敌我皆用手雷包在城内抛掷战斗,轰鸣爆炸环绕耳畔,热浪弥漫连绵不绝。
全城激战正酣,烈焰升腾,瓦砾翻飞。
城中心一片戏楼鏖战,尤为炽热!
戏楼高三层,全面开口皆能射击,众多敌兵屯驻抵抗。
墙壁用砖石筑造,格外坚挺,我军入城士兵操纵重型火枪,其弹丸根本无法打破。
火炮根本无法拉入城内,城门口全被碎石乱块铺满,坎坷凹凸。巷战将士们只好抛射手雷破坏窗户、房顶等薄弱点。
从昼至中,攻打连续不断。
直到几条承重梁柱被摧毁,楼层板面逐渐地垮落,砖瓦一哄而下,这座戏楼才彻底地倒塌。
大片墙壁垂落跌倒,砖瓦沉重地砸下,楼内顽抗守兵瞬间哀嚎大震,又缓缓地趋于平静默默,了无气息。
只剩下鲜血潺潺流淌,积累汇流,形成小溪。
掘开废墟,看到血河上漂浮着许多残肢,断手断脚,和面目残缺的头颅!
..
战至下午。
敌酋率领残部撤退,他们从棱堡北面突围,逃亡德州城。
捷报送至全军,士气大振,众多队伍纷纷攀登各处墙壁,控制全城。
我率领亲丁队伍,携带虎贲大纛,胜利又威风地巡视这座被攻陷的棱堡。
..
城内。
巷战过后,这座城市只遗留下一片废墟,浸泡在血液上的废墟。
道路面随意洒落旗帜、兵器、盔甲和死尸。
野工兵们正在收拾善后事宜,疏通街道,把敌人的尸首手脚胡乱堆积一团,拉车城外埋葬。
他们终究也是人。
北伐军要掩埋他们。
走至城内军营附近,整条街巷的仓库尽被烧坏,楼顶塌陷一片,梁柱散落街道。
砖石化为焦黑,随意倒塌,仅遗留断壁残垣。
许多市民们都被殃及池鱼,住房焚烧,家产被毁。一些人颓丧地卧倒在废墟之中,双目无神,面容呆滞。
抑或紧挨着一堵孤单的石壁,偕老携幼,垂然枯坐。
我目睹此状,对随从吩咐道:“去桃花源驿站,把站内的商贾都召集过来,快点在城内销售面饼、医药,赶紧恢复这座城市的营业。”
几名亲兵应喏离去。
我微微垂眸,深叹一气。
稍后,我带着听雨,游荡在这平原城的残骸之中。
一路上,见到许多大幅的宽布旗幡,它们挂满在城市的内部,表面写满赞美匈奴的颂词,吊在街巷的牌坊之下。
一阵清风掠过,飘飘扬扬,吹响哗啦啦。
我勒马停下,注视着残破的条幅宽布,隐约之间表露出匈奴的宣传语录。
..
手携满汉,
造福万民。
..
军民的一致协力,
新朝的皇道乐土。
..
昨日入关,今日渡河,明日收服江南半壁。
摄政安民,君主仁政,皇道之光普照天下。
新朝万岁!
..
摄政殿下,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顺治陛下,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万岁!万岁!万万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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