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此话一出，偌大一个酒室沉寂无声，气氛显得尴尬莫名，老者端着酒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周老弟，你莫要开玩笑，快给白先生赔不是。”冉弘笑着打圆场道。
“嗬嗬......这位小兄弟是......”白堪之无奈地放下酒盏，笑眯眯地问道。
“在下周复，字破虏，襄阳人氏。”
“破虏、破虏，好名字！听说习大家新收了一个弟子，那便是你吧。”
“白先生居然知道此事。”周复惊讶道。
“嗬嗬...老夫与习大家有些交情，故此知道。”白堪之淡淡地一句带过，又正色道，“周少侠方才那句话是何用意？”
白堪之涵养非凡，将胸中的怒气隐藏得丝毫不露。
“没什么。”周复浅尝了一口酒，一脸无所畏惧地说道，“只是觉得白先生妄称‘智将’之名！”
“咳~周老弟，你初入江湖对这江湖上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云情山庄有五大干将，号称智将、勇将、敢将、巧将、艺将。白先生乃五将之首，向来料事如神，云情山庄事务皆要靠他老人家主持，你怎敢如此说？”冉弘语气似乎显得有些严厉，却处处表现出维护之意。
“嗬嗬...不知者无罪。”白堪之顺着冉弘的意思想给周复一个台阶下。
可是周复听冉弘如此说，心中越发笃定，反问道：“冉大哥，以你在秦国的所见所闻来看，秦国的国势到底如何？”
“秦国这十几年间在王猛的治理下确实蒸蒸日上，国运昌隆。辛亏王猛去年便死了，否则更加厉害。”
“晋国与凉国加起来，比得上秦国吗？”
“这...哥哥对大晋之国势了解不多，无法比较。”
“那就由小弟告诉冉大哥吧。”周复胸有成竹得说道，“秦国之势如日中天，凉国却已日薄西山，若无意外，一个月之内，凉国可灭。至于晋国，多次北伐，却无法成功，只因朝中各方势力争名夺利，互为掣肘，无不是借北伐之名，以成世家之利。小弟猜测，这次所谓‘围魏救赵’之计也不过是各大世家为争夺权力而玩的一场游戏罢了！白先生若是看不透这些，可就真的是妄号‘智将’之名了。”
“当啷！”一声，冉弘手中的酒盏掉落，酒洒了一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白堪之，似乎是在询问是否有这样的事情。
白堪之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反应过来，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习大家的弟子啊！哈哈哈......确实独具慧眼！”
“白先生，这...难道周老弟说的是真的？”冉弘六神无主，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被浇灭。
“唉......”白堪之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为难地说道，“你们可知道，云情山庄根本没请这帮豪强世家来参加这次的英雄豪杰宴，是他们不请自来的！”
“什么！竟有此事！”冉弘大怒道，“白先生为何不早说！”
“老夫亦是无可奈何啊！”白堪之摇摇头，“云情山庄不过是一处江湖势力，既无兵粮，又非名正言顺。若不借着世家的名头，即便云情山庄招募了大批忠勇之士，朝廷若是给我等安个造反的由头，我等岂非前功尽弃？”
周复点着头道：“确实如此，连当年众望所归的祖逖将军亦不免被世家扯后腿，更何况如此一群乌合之众！”
周复想起之前游侠们的所作所为，不免心生埋怨。
“周少侠所言极是。”白堪之赞许道，“游侠生性自由、豪放不羁，虽然皆有视死如归、以一挡百之勇，却难成精锐之师。除非与豪门世家联合，凭借他们的财力、物力，再结合游侠们的武力，此事或有可为。”
“原来如此，冉某误会白先生了。”冉弘报赧道。
“白先生，在下有一事相问。”周复说道。
“请。”
“在下想问一问，到底是谁要杀我大哥万风沉？”周复盯着白堪之的眼睛，沉声问道。
“是啊，冉某也甚是奇怪。这一路上只有秦国校事府的人追杀我，可是最后这段路程，又冒出七血堂的杀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冉弘也对此事分外感兴趣。
白堪之捻着胡须道：“当年万风沉为报灭门之仇，放火烧了十连寨，江湖上不仅不以其残暴，反而夸赞他有桓温当年为父报仇之义。若不是云情先生出面调解此事，万风沉可能就没有如今的江湖地位了。可是正因云情先生插手，才有了万风沉与我云情山庄结怨，多年以来彼此看不顺眼。他常常说我云情山庄卖恩情于豪杰游侠，又结交江湖各大势力，是为了图谋不轨，因此常常坏我好事。云情山庄若想杀他，那早就动手了。不管二位信与不信，老夫在此保证，此事绝非云情山庄所为！”
周复眉头紧皱，眼中精光闪烁，他一直在分辨白堪之所说的真伪，从目前的信息来看，云情山庄确实没有必须要杀死万风沉，从而得罪江湖游侠这个看似卑微却拥有极大潜力的群体。
“白先生所言，于情于理皆令人信服。不过，白先生可能不知道，方才楼下有人借此事挑拨游侠与云情山庄的关系，差点酿成大祸。”
“此事老夫已有所闻，只是方才与人商讨大事，故此未曾下楼解释清楚，幸亏有二位拼死阻止，老夫不胜感激！”白堪之说着正坐起来朝二人躬身行礼。
“白先生言重了。”周复也回了一礼，接着道，“白先生若是再不出面，下面恐怕又会出现什么事端了。再者豪杰游侠虽然身份低微，却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权知道援助北凉的事情。”
魏晋时期是个体意识觉醒的时代，不过主要还是局限于士人阶级。
周复以后世的思维自然而然地提出让群侠参知的建议，却令白堪之感到不可思议。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周少侠方才还说江湖游侠乃乌合之众，若是让他们知道此等军国大事，到时候该怎么统领他们，他们又怎肯唯命是从？”白堪之以固有的思维否定周复的提议。
“非也！”周复怎肯让步，他大声反驳道，“白先生对孔夫子这句话的解释是错误的。应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江湖游侠若对天下大势知之甚深，他们自然会做出有利于大晋的事情。可是现在，他们根本不知道详情，自然就容易受人挑拨，唯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家才能众志成城、精诚合作，共拒外敌。孔夫子一生致力于开启民智，却被后世腐儒拿来愚弄百姓，实在是可悲可叹！”
“老夫从未听人如此解释这句话，周少侠是不是有些邪魔外道了！”白堪之双掌重重地按在桌子上，眼中露出几分杀机。
冉弘有些糊涂了，周老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白先生为什么想要杀人。他只知道有些人为名利杀人，有些人为美女杀人，却不知道有些人为心中的信念杀人。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