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抗着一具瘦弱的身体从水中走了出来,他带着樊仲来到一处高坡上,下面早已成了一片水乡泽国。
原来周复最后一道考验就是想看看樊仲的忍耐力,于是他打算在日落的时候出现在渡口。根据之前两次的惯性,樊仲一定以为他这次会更早到渡口等他,哪知这次是要反其道而行。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周复哪里料得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当大雨来临时,他并以为意,可是雨越下越大,连村子里都满起了大水,他这才意识到樊仲可能有危险。
他跑到樊仲的家里,向他母亲询问樊仲是否已经回家,为了不吓到她,周复并没有把实情告诉樊仲的母亲。
当他知道樊仲还没有回来之后,他拔腿朝渡口飞奔。他的速度原本比樊仲更快,但是积水阻碍了他,当他临近渡口时正看到樊仲的手从旗杆上滑落,他的身体一下子就被水推进了江里,向下游而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复跃入水中,朝樊仲游去。
原本清澈的江水变得异常浑浊,水中夹杂着被冲断的巨木。周复不仅要奋力地突破肆虐的水流,还要小心这些巨木,否则一不小心,自己也要葬身江中。
幸亏周复水性绝佳,他像是一条鱼,借着流水之力快速地向樊仲接近,终于在水流平缓处抓住了樊仲的一条腿。
他将樊仲的头托出水面,单手朝岸边划去。此时他们离原来的渡口已经有好几里地了。
周复在抗着樊仲往高地走的过程中已经将他腹中的水挤压出来。
樊仲一边咳嗽呕吐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嗬,傻瓜,水都满上来了,怎么不想着先走?”
“咳咳...因为老师还没有来,学生怎么敢先走呢?”
周复苦笑。
“起来,今日就以这江水为证,我周复收樊仲为学生!”
“轰隆隆!”一道惊雷响彻天空。
“老师,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否想清楚那个问题了呢?”樊仲在雷声中高声喊道。
“不必了,那只是老师想给你个机会随便问的问题,至于你的回答是什么并不重要,要的是你的信心和决心。明白了吗?”
“是,学生受教。受学生一拜。”樊仲虽然年幼,却也听村子里的大人说过,凡是老师收徒,徒弟一定要向老师磕三个响头。
他在跪倒在泥浆之中,朝周复磕了三个响头。
周复坦然接受,礼毕将樊仲扶起。
“阿仲,今日老师就教你第一课,你给我听好了。”
“是!”樊仲应声道,他很诧异老师怎么在雨中给自己上起课来了。
“你要记住,生命永远是最宝贵的,机会可以失去,财富可以失去,权力也可以失去,但是你一定不可以失去生命。只要留着这条命,那失去的一切都是有机会重新夺回来的!记住了吗?”
周复之所以这么说,正是出于樊仲不将自己的生命当成一回事,他以为信守承诺很重要,他以为成为周复的学生这件事情很重要,但是他恰恰忘记了一件根本的事,那就是自己先得活着。
“学生记住了!”樊仲在雨中大声回应,然而他还不明白老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教他,自己的命如果那么重要,是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呢?他不能明白,或许需要他这一辈子去寻找答案。
当两人回到村子时,大雨终于停歇了。这场雨来得像是天破了一个窟窿,去得像窟窿被谁堵住了。
雨歇云散,夕阳遥挂。倦鸟归巢,农人返家。
村子里如今也是洼泽一片,村民们正趁着日落挖渠引水,将村里的水排出去。
周复将樊仲送回家中,他本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樊仲的母亲,但是被樊仲制止了。
樊仲怕这事情被母亲知道后就不让自己跟着老师读书了。
周复看樊仲也算平安无事,便不多说。他进了漏雨的茅屋,将自己收樊仲为学生的事告诉樊仲母亲,并请她同意樊仲跟着自己读书。
樊仲母亲也早已想通,只有读书这条出路能够让儿子的将来不再像他的祖辈那样受苦。
她从里屋提出一篮的鸡蛋,那是明天准备拿到集市上去换粮食的鸡蛋。
她将鸡蛋塞在周复手中,赧然道:“复小郎,哦,不,应该是先生。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用这些鸡蛋作为阿仲的拜师礼了,请先生收下。”
周复从篮子中拿了两个鸡蛋,一手一个,笑道:“樊婶,我手里已经拿不下什么了,这些你就拿回去吧。告辞。”
他又转向樊仲道:“阿仲,明日清晨来老师家上课。不过不要太早了,免得我还没起床。”
“啊,是。”
“先生,这鸡蛋......”樊仲母亲还想将篮子塞给周复,却见周复已经出了家门,急匆匆地走了。
她转身对樊仲道:“阿仲,娘亲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听人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拜先生为师,以后就要像待父亲一样对待先生。你的亲生父亲给了你一条命,先生是再给了你一条命,你一定要好好听先生的话,不可忤逆他。”
“是,娘亲,阿仲都记住了。等将来阿仲学有所成,一定让娘亲好好享福。”樊仲似乎已经将之前差点死掉的事情抛诸脑后了,字还未学到一个就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周复沿着泥泞的小路往家里走,经过村长家时看见村长家的院子里站满了马匹,院外还停着几辆马车。
村子里院子最大、房屋最多的就数村长家了。
村长年轻时在襄阳城府衙里作过小吏,后来告老还乡作了岘渡村的村长,他粗通文墨,在村子里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物。
平时有什么路过的客人无处歇脚,便会到他家中借住一宿。只是今日接待的人有点多,可能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闹的吧。
周复也不将这当回事,折身往家里走去。才走近自家的院子,却看见一群人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吵吵闹闹,屋子大门紧闭,有几个武士正在撞门。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两个鸡蛋被双手捏碎,蛋液流了一地。
“嘿嘿,你们有所不知,这越烈的小娘子,咱家公子越是喜欢,这下可有好戏看喽。”一个身穿奴仆衣裳的人正与周围的几个同伴有说有笑。
周复怒发冲冠,不由分说,上前就是一脚,将把守院门的一个奴仆踹进了院子。其他还没反应过来的下人也被他一拳一个,揍得脑门直冒金星,瘫软在地。
解决完这些喽啰,周复一脚踏入院子,只见一个衣裳华美的贵公子坐在自己平时读书的石椅上,正抬头向他望来。
周复眉头一皱,两人同时喊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