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复犹豫着要不要拿出金饼的时候,一声爆喝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鲍牙子如老鼠见到猫了一般,趴倒在地,全身簌簌发抖。
周复回头见一中年人缓步走进茶肆。
中年人一身书生打扮,以幅巾束首,长须及胸,法令纹如刀刻一般,面容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中年人一边走一边说道:“鲍牙子,平日里你欺哄雇主,收取高价佣金,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高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但是高某绝不允许你欺骗陌生客人。今日你若肯放手,高某可以放你一马,否则,哼!高某必要把你扭送到官府去!”
鲍牙子起身看看周复,又看看姓高的中年人,心中似有不甘,他厉声道:“姓高的,老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客人,你竟这般绝情,抢我生意,还给不给人活路啊!”
“高某抢你生意?”高姓中年大怒道,“我高远鸿行事堂堂正正,你若真是为雇主谋利,高某岂会说你半句!你也不想想自己干过什么事!”
“老子干过什么事啊,你无凭无据可莫要含血喷人!”鲍牙子似乎被姓高的中年激怒了,他拉住周复衣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公子可要明鉴啊,莫要被这伪君子给骗了。”
周复一把将衣袖抽了回来。
“你...”姓高的中年被气得涨红了脸,操起一个凭几想要殴打鲍牙子,可是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又放了下来。
“你说我含血喷人?我便与你讲讲你做的那些肮脏勾当。”高姓中年气极反笑,准备和鲍牙子理论理论。
他指着鲍牙子的鼻子,将他一件件丑事抖落出来。上个月吃完买家吃卖家,去年在钱币上动手脚,以劣钱充好钱,还有几年前收人贿赂,让主顾的货物滞留了好几个月,以至于主顾只好将货物贱卖。
凡此种种,高姓中年事无巨细,一件件、一桩桩摆了出来,把那鲍牙子说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末了,高姓中年斜着眼说道:“鲍牙子,还要高某说吗?”
“你!”鲍牙子眼见骗人无望,只得悻悻地说道,“姓高的,算你狠。”
他不敢看周复一眼,低头含胸,灰溜溜地跑出了茶肆。
高姓中年人见鲍牙子离去,才回身向周复行礼道:“公子有所不知,方才那个鲍牙子是这东市中最奸诈无耻之徒。他能力也是不弱,却不肯好好做这牙郎,专骗生客,吃拿回扣骗了好多商贾,以至于许多人都不愿来襄阳经商,好好的一个东市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坏了我们牙行的规矩。”
“啊!原来如此。”周复一阵后怕,看来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此人果然不可信。
“公子可有钱财被这斯骗走?”中年人关心道。
“多亏足下,不然真的就要被这斯骗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公子千万要看好自己的财物。”中年人叮嘱道,“在下高远鸿,敢问二位公子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姓周,单名一个复字。这是我小弟,谢霖。”
“原来是周公子、谢公子。”高远鸿又拱了拱手,“不知二位公子来此是游玩还是做生意?”
“都不是。”周复并不愿多说。
“我观二位公子年未及冠,谈吐举止得体,当是良家子弟。公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管吩咐在下就是。”高远鸿客气地说道。
“不敢劳驾,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做,就此别过。”周复准备去官方找一个可靠的牙人。
这时一个打扮光鲜,体态肥胖的人走进茶肆,口里还喊着:“哎呀,高牙郎,可找到你了。”
“哟,这不是余兄嘛!”高远鸿拱手道,“兄长最近生意如何?”
“哈哈...多亏了高牙郎上次斡旋,否则我那批货现在还烂在仓库里呢。”姓余的胖子满脸笑容,连连向高远鸿感谢,末了说道:“今日我家里来了客人,还得去招待,改日为兄置办些酒水,好好答谢高牙郎。”
“哎,兄长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过是耗了点口舌,哪值得兄长如此报答。”高远鸿推辞道。
“不可不可,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改日再叙,先行告辞了。”余胖子一锤定音后就急匆匆地告辞而去。
这一幕刚好落在周复的眼中,周复讶然道:“原来足下也是牙郎?”
“正是。”高远鸿笑道:“在下家中贫寒,虽然读过几年书,但是公子也知道这个世道,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像在下这样的穷书生天下何止千万,根本没有进身之道。唉...无法,家中上有八十老母尚待扶养,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在下只能屈身此行,专门撮合买卖,以此挣点养家糊口的资本。唉......”
周复原本以为高远鸿单纯就是个书生,此时又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他的外袍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些补丁,只是因为手工精细,一时难以分辨出来。
就在这一会儿的空当,又有几个人跑进茶肆和高远鸿打招呼,甚至有一位拿着一袋钱交给他,说是上次的佣金。
周复见状,方才因差点被骗而提高起来的警惕之心又渐渐地放下了,他轻声在谢霖耳边问道:“小霖,你觉得此人可靠吗?”
“应该...还算是可靠吧。”谢霖回答地有点犹豫,经过刚才的事情,她还是心有余悸。
“我试他一试。”周复嘴角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转身向高远鸿问道,“高牙郎,我想去后街兑换些钱币,不知高牙郎可否代为引导?”
“什么!后街?”高远鸿显得非常吃惊,他忙阻止道,“周公子,高某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去后街兑钱。”
“这是为何?”
“二位公子有所不知,后街这地方乃是凶恶之地,那里聚集了各类作奸犯科之人。你要兑钱,只管在这东市的三家柜坊里兑就是,何必跑去那里?”
“哎,在下也是有些难言之隐,东市这三家柜坊都不愿给我兑钱,因此只好出此下策了。”周复显得一脸无奈,自己若不去后街,这金饼可就真的换不掉了。
“不可,不可。”高远鸿依旧不答应,反而苦口婆心地劝起周复。
“高牙郎姑且为我一试,如何?”见高远鸿就是不肯接这单子,周复心中大为笃定,那鲍牙子或许是有奸人派他来骗自己的钱财,想赚自己入后街,而高远鸿一心劝自己不要过去,可见此人是个为主顾着想的牙郎。
但转念一想,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个高牙郎会不会是庾宁留的后手呢?周复否定了这个可能,那个姓庾的公子可没这么高的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