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始终围绕着似有似无的吟唱声,仍然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但是这个声音带着激动人心的蛊惑,充满着莫名的兴奋感,令人心跳加快,好像马上就可以得到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即使以身涉险,亦在所不惜。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从这无边无际的吟唱中苏醒,起身后发觉自己在一间三人病房里,只不过另外两张病床并无病人。窗外已经暮色西垂,整个房间光线阴暗。父亲正依靠在供家属休息的椅子上打瞌睡。
看到父亲,我心里一松,之前虽然已经知道那是个陷阱,并非父亲真的出事,但是内心始终紧绷着,如今见他平安无事,心中落下一块大石。
听见我响动,父亲顿时惊醒,他急忙走到我床边,“若紫你觉得怎样?有头痛吗?张警官说你被坏人挟持,是抢你东西吗?要是抢你就给他们吧,别那么固执啊。”
张警官?我想了想才记起指的是张行善,不知道他是如何向我父母解释,为了不穿帮,我只是淡淡一笑,以示无碍。
整个事件虽然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却透着诡异。张行善看他的情况,似乎对拐带我去那家废弃工厂的缘由一无所知,他那如同那三个白袍人模糊不清的五官,以前脸上笼罩着的雾气,表明他本身也是受了一股不明力量的控制。
那些白袍人是什么路数?为什么遭遇雷击后消失无踪?还有那些看似幼小却浑身透着一股苍老之气的小孩,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吟唱的又是什么?这是哪里的语言?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我想的入神,似乎我父亲担心我摔坏了脑袋,叫嚷着要医生来看看我,这时有人轻叩病房的房门。
进来一个身材高大、一脸正气的男子,就是张行善。他此时穿了一身警服,更加显得非常威武,他向我父亲点头致意,“宁先生,我有些问题想和宁同学单独谈谈,和本次事件有关,不知是否方便。”
父亲有点狐疑,但仍旧起身离开,“没关系,但我希望简短一点,毕竟我女儿受了伤,我不想影响她休息。”
张行善应了声,随后在椅子上坐下,脸色顿时变的非常严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记录本,说道:“宁同学,你明明不是哑巴,但是你却总是不说话。你明明只是个高中生,却像是会些法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会相信。经过了今天下午这一场可怕的遭遇,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谈谈。”
我依旧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以前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现在是否有神我仍然不能确定,但是我却深深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超出我们理解范畴之外的东西。”
原来从今年六月开始,几乎每周都会在福利院丢失一名儿童,儿童有男有女,年纪也从婴儿到十岁不等。怪异的是,这些儿童都并非正常人,而是因为身体有各式各样的残缺,因而才被父母抛弃。虽然以前也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拐卖儿童的事故,但是当时被拐卖的都是正常儿童,谁会要一个身体有残疾的小孩呢?
经过警方调查,发现丢失残疾儿童的情况在本市有限的几家福利院都有所发生。丢失的日期集中在六月三十与七月二十九这两天,据统计,三家福利院一共丢失十五名残疾儿童。
张行善翻了翻手中的记事本,“根据调取监控录像,终于发现这三所福利院里的住院医生有重大嫌疑。然而这三名医生都矢口否认,无论我们如何审问,都坚决不承认自己拐走了儿童,更加不肯透露这些儿童的下落。一直到我们对他们展示了监控,录像中的确是他们三人带走了这些儿童并将之交给一辆白色面包车,这三人陷入沉默,死不开口。”
此时大约有六点左右,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父亲没有打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而是仅仅拧开了我床头的小灯,房间里只有我和张行善所处的这块是明亮的,其他依旧被黑暗笼罩,这让我有个错觉,总觉得另外两张病床有人躺着。
“有残疾的儿童……”我不由自主轻声念道,张行善诧异道:“你说话了?你知道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为这些残缺儿童而难过,天生的残疾,后天的抛弃,最后竟然还失踪,这算是怎样的恶报?
张行善苦笑道:“但是即使有监控,也在追踪这些面包车到某个郊县之后,就一起失去了踪迹,再也不知道这些孩子的下落。这三名医生不久,也在拘留所里自杀身亡。我接手这件案子之后,开始调查这三名医生的背景,发现他们都是家世清白的普通人,医科大学毕业后就在福利院工作,至今已经有十多年。不但人际关系简单,经济上也绝对没有需要拐卖儿童的必要。”
窗外突然起风,秋天就是这样,即使白天还带着暑气,太阳一旦落山,那股萧瑟的寒意就开始蔓延,看着我微微一颤,张行善立刻起身关窗。
随着深入调查,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原本并无信仰的三人,在今年初春开始频繁出入庙宇,听他们同事说,这三人的家人中有人患了难以治愈的绝症,作为医生的他们深知治愈的概率极低,因此开始求神拜佛。
张行善的手提电话忽然响了,他随口应付了几句便挂断,苦笑道:“没有办法,做我们这行的有上班没有下班,我女儿催我呢!”
他看上去大约三十五六岁,应该有个年幼的孩子,难怪对拐卖儿童的案子特别揪心,他说道:“这三名医生中有个叫马明的,据马明的同事说,马明的女儿得了很严重的白血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配对,早就奄奄一息,但是经过马明一段时间的求神拜佛,却奇迹般的好转了,连主治医生都啧啧称奇。有同事问马明究竟拜的是哪位菩萨,是不是药师佛。马明却笑而不答。”
张行善对这件事有所怀疑,他问清了马明常去的庙宇,某日亲自去了一次,那家庙不大,香火却十分兴盛,但和尚人数寥寥,念经也不够勤快。比这里有名灵验的庙宇本市不知多少,真不知道为何马明执着于这间。
张行善对庙中的和尚撒谎说家人得了不治之症,看遍了全市各大医院都没用,专程前来求神拜佛。谁知那和尚却警惕性很高,推脱说生病自然是去医院看医生,拜佛不过是求个心诚,盲目崇拜反而耽误病情。
调查到这里陷入了僵局,他只是怀疑该寺庙和马明拐带儿童有某种联系,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而不久马明也在拘留所自杀身亡。可惜的是,马明自杀之后,他那原本好转的女儿,突然病情急转而下,上个月也去世了。
“然后就在上周,有人报警在郊县发现孩童的尸体,就在我们追踪的那辆白色面包车最后消失之处,一共有十五具儿童的尸体,经过对比,确认就是福利院走失的残疾儿童。这些尸体通通被剜去了心脏,像破棉絮般被丢弃在荒郊野地。由于那里是本市城乡结合部,不但没有摄像头,平时都少有人烟,那些尸体上又没有额外的指纹和其他线索,我们还不能判断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何况除了心脏之外,别的器官一样没少,不太可能是走私器官团伙所为。”
张行善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合上记事本,“虽然我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我始终觉得这件事非常复杂,加上今天看到的……那么多小孩,更加确定了我的推断。至于你……”
他顿了顿,“我怀疑是我无意中泄漏了身份,所以今天才会发生那样不寻常的事件,我觉得非常对不起你。但是宁同学,我觉得你最好做好准备,可能在不久之后,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件。你学校那边我会想办法说个理由,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希望你能随时找我。”
我默默接过他的名片,对他点头致谢。
他起身离开前,忽然说道:“还有一点,这些孩子失踪的日子,都是农历十五前后,更加巧合的是今年竟然连续两个月都有月蚀。我翻查过一些资料,据说孕妇若见月蚀,生子必然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