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出门,早早来到苏士源家门口。
快入冬了,清晨彻骨的寒。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凉,今年雨水充沛,入秋至今已经下了不下十来次秋雨,气温也降到了十度以下。
好冷啊!我呵了口热气在手心,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不停抬腕看手表,快7点了,苏士源应该要出门了吧?
6点55分,苏士源从大楼门口出来,正要向学校方向走去,我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轻轻拍了下他的左肩。
他往左边回头,我却从右边跳出来,“嗨!”
苏士源愣了愣,“你在这里等我?”
我点点头,他急忙解下自己的大围巾,将我裹住,“那么冷的天,你怎么能不和我说一声就来傻等呢?冷坏了吧?”他握住我的双手,在自己手心里搓,“你的手好冰啊!”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他,“给你的礼物。”
苏士源接过后看了下包装,讶然道:“是年记的包子!我记得最近的一家也和这里方向相反,你特意早上去买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我今天早晨五点就起床了呢!爸妈都还没醒!士源,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苏士源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单手将我拥住,柔声说道:“我什么时候生你气啦?傻瓜。以后不准这样傻等哦,万一我提前走了,你怎么办?等到上课吗?”
我笑道:“不会的,我6点就到了,你不会那么早走。”
苏士源又愣了愣,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我的,低声说道:“我真不知道你是如此傻气,只是单单因为我么?”
“不然咧……”
苏士源笑了起来,拿出一只肉包自己吃了起来,“嗯,年记的肉包真好吃啊!”
我急忙赶上他,“士源,反正有两个,给我吃个吧!”
苏士源笑道:“你不是来负荆请罪的吗?最多给你咬一口。”
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学校,三班的叶文亭正从楼上走下,笑吟吟地迎上来,“苏士源同学!物理教研组的方老师正在找你呢!好像是说下个月的竞赛事情。”
她的语笑嫣然只对着苏士源,一眼都没有瞧过我,好像完全当我不存在。
我心里十分不高兴,却也不能当着苏士源的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冷冷地瞧着叶文亭那张娇憨可掬的脸,心里想着的却是恨不得把刚才的肉包子直接甩在她脸上。
苏士源说道:“啊?他找我?好,我马上去。”他转身对着我笑道:“若紫,你先回教室吧!”说着又揉揉我的头,把我半长不短的头发弄的乱糟糟,笑意浓浓地离开。
我目送二人并肩而行,原本的好心情早就荡然无存,正要回教室准备列操,忽然听见一阵歌声。
我们学校进门是条林荫道,尽头就是前苏联式样教学大楼。左边在传达室之后,则是树影绰约的枫林,占地虽然不大,却在这深秋成了一道火红的风景。
右边本来是个碉堡,后来经过改建,碉堡内部本身被当作堆放废弃物品的储藏室,外观则被改造成假山状,约两米多高的假山盘旋而下,山顶还有个可供人小憩、眺望枫林风景的凉亭。
我听见的歌声就是从假山处传来。
很明显是个女子的声音,非常柔美,只是声音断断续续,让人听了不是很真切,“……生而苦涩……生何曾欢?”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女子在这里唱歌?我心里奇怪,即使是音乐社团的同学,也没理由大清早在学校里练习啊,何况马上就要出操了。
更加奇怪的是,听见这歌声的似乎只有我一人,别人的同学都是行色匆匆往教室赶,根本没有人驻留。
歌声似乎是从假山靠近围墙的一侧传来,我慢慢走了过去,越走近,听起来越是清晰,那股刻骨的哀怨也越是浓烈。
绕到假山朝北一侧,就是碉堡的背面,因为长年不见阳光,整个背部都长满了青苔以及改造成假山后被刻意栽种的各类植物,更可能由于学校并不勤于打理的关系,杂草亦在假山石阶两侧丛生。
假山本就是由碉堡改造而成,北面还有个以前可供摆设机关枪的长条形通气口,被长成的植物遮挡住,平时不注意很难发现。
歌声就是从碉堡里传出,我好奇心起,这碉堡平时只堆积着废弃的课桌椅,除了校工不会有人进出,难道有某个校工没事做在碉堡里唱卡拉OK?
我爬上半坡,踮起脚向着通气口里望去,只见碉堡里居然烛影摇红,有个穿旗袍的女子身段婀娜地背对着我,妖娆地唱道:“乌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这柔媚的声音,绝不是我刚才听到的歌声,我正在狐疑中,那女子徒然转过身子,那股怨毒的眼神犹如一支利剑,直向着我望来,我与她眼神一接触,身体好似触电般开始颤抖,只是却再也无法转移目光与身体。
这时,歌声也从之前的柔媚突而转而尖利,“……生而苦涩,悲怆何其多!生不曾欢,何必多寿?此生此夜如墨泼,不到黄泉不想见!……”
我突然目中眼泪滚滚而下,悲伤的心情无法抑制。哀愁,好似一根缠绵的丝,缠绕着我那颗脆弱的心,在我的心上打上一个解不开的结。
我不但在哭泣,渐渐有些呼吸困难,那根缠绵的丝,仿佛不仅缠在我的心上,更缠在我的脖子上,逐渐收紧,让我产生了晕眩之感,恍惚中,那女子惨白怨恨的脸骤然贴近通气口,几乎与我面对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等了几十年,终于被我等到了!有你在,我……”
我视线都开始模糊,意识不清,忽然耳边一声清啸,脖子上的压力一松,有人大声吼道:“宁若紫,你干嘛?想自杀吗?”
只见白羽臣正站在石阶之上,瞪视着我,而我正面对着碉堡的通风口,书包被扔在一旁的泥地上,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麻绳,脏兮兮的麻绳正缠在我的脖子上。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麻绳解下扔掉,脖子上还是火辣辣地疼,我再次凑近通风口查看,只见里面非常昏暗,缺胳膊少腿的课桌椅堆积如山,哪里有烛光更哪里有女子唱歌?
白羽臣疑惑道:“你怎么用麻绳勒自己的脖子啊?要不是我叫醒你,你要被自己弄断气了。”
我心中惊疑不定,将刚才发生的事简要告诉了白羽臣。
白羽臣问我要了润唇膏,在自己手心迅速画了几画,随后印在通风口,只听见一个女子惊呼一声,随后无声无息。
白羽臣微一沉吟,说道:“你一定是遇上乐魃了。”
“乐魃?”
白羽臣点头道:“乐魃一般是女子含恨而化,用乐曲迷惑他人。不过乐魃又不是吊死鬼,没理由找替身呀!”
我摸着脖子,“还说什么有我在什么的,真是莫名其妙!”说完这句话,我只觉灵光一闪,好像自己抓住了什么,却不能完全确定,只觉得似乎这次被乐魃找上,与之前的白袍人以及丁衡所说的西周巫女,有剪不断的联系。
白羽臣拾起我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说道:“我曾经听说这所学校文革时闹的很凶,有个音乐女教师似乎因为唱反动歌曲被折磨致死。我想搞不好这个乐魃就是那个音乐女教师,据说当时批斗都是在这个碉堡里进行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隐隐发寒,只想离这座假山远远的。
这时操场上响起广播操的音乐,白羽臣示意走到食堂水槽那边,广播操的音乐就传不到那么远。他说道:“上次你说要找丁衡问清楚,究竟怎样了?我不可能任由你一直拖沓下去,难道你找回忆找三年,我等你三年吗?”
我冷冷道:“你一千多年都等了,还在乎三年吗?”
白羽臣怒道:“你说什么?”
我转念一想,白羽臣到底有学识的道士,虽然执着于成仙这种虚无缥缈之事,但是与丁衡这种天生具有能力,却不明所以之人相比,还是可靠太多,何况他需要我回忆起经书下落,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至于苏士源,虽然他是我男朋友,但是他到底只是个普通人,我想到这几个月的遭遇,怎样都不想让他涉险。
于是我简要把丁衡如何发现那次变魔术的只是白羽臣的幻影,追踪而来受到迷香影响,竟然追溯到自己前世,同时看见了被残杀的我。
白羽臣讶异道:“居然有这事?”他皱眉沉思,此时广播操已经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排队回到教室,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八点多了,再过五分钟就要开始第一节课。
看我有点着急,白羽臣微微一笑,“不用着急,第一节是我的化学课。关于丁衡所说之事,我要回去好好想想,不过这次乐魃会缠上你,也是桩怪事。好了,回教室上课吧!”
班级里同学已经都一一坐好,乱哄哄地互相交谈,此时上课铃响起,我跟在白羽臣身后踏入教室,同学们顿时安静下来了,苏士源疑惑地看着我,似乎在想我明明比他先回教室,怎么又和白羽臣同来呢?他的同桌丁衡则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看苏士源,又再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