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美玉在亭子里闲坐时常常听见草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间或还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她猜测一定是那些正在暗中行好事的男女拍击蚊子的声音。
她感到一种窥破他人隐秘的快感和恶心,就快步小跑回到柯府。
但是,面对那栋宽敞而冰冷的豪宅,朱美玉又无比惆怅,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她就是在这个冰冷而宽阔的屋子里,独自咀嚼每一个寂寞孤独的白昼和黑夜,看不到尽头,她不知道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突然开始羡慕那些充满烟火气息的升斗小民,那些弥漫着柴米油盐的市井生活,那些在工作岗位退休的老头老太,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相互搀扶着漫步在黄昏夕阳下的江边,那是一幅多么动人的图画啊。
但这些看似平凡的生活,对于朱美玉来说,竟那么遥不可及。朱美玉翻开尘封的记忆,回想自己这一生和两个男人的交往,一个是天涯咫尺,一个是咫尺天涯,她内心泛起一阵苦涩。
朱美玉派出去暗访孪生女儿的人反馈回来的消息并不乐观。他们找到当年收养姐妹俩的孤儿院院长,根据院长提供的信息,姐妹俩有一个刚送去不到两年就被领养了,另一个在孤儿院解散后转到另一个孤儿院,7岁那年也被本市一户人家领养了,起名洪菱,后来听说领养她的夫妇自己生了两个女孩,对洪菱就不怎么待见了。养母的弟弟收养了她。
后来这个舅舅到瀛洲打工,便把她带身边来上学,生活。洪菱从高中开始就在学校寄宿,经常被同学欺负,一对叫沈伟和沈莹的兄妹特别关照她,替她出头,沈伟沈莹跟一个拳师习武,洪菱知道后非常羡慕,沈莹便让她也跟随师傅学习拳脚功夫。
朱美玉寻访过这间学校,当年熟悉情况的教职工所剩无几了,据说洪菱成绩不错,但高二那年跟着她那个四处打工的舅舅转学走了,那对兄妹后来因为加入社会上一些团伙,经常欺负同学,被学校开除了。加上洪菱的户籍并不在本地,线索到这儿基本就断了。
寻女无果,朱美玉很伤心,眼看柯氏集团业务陷入停滞,过去二十多年赖以生存的拳头产品柔美诗基本停产了。先前的大客户都跑到竞争对手天力健去了。
她把所有希望寄于找到新的替代配方,而这个可能性就藏在当年自己那对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送走的孪生女儿。没想到老天并不眷顾她朱美玉,老辈人常说,人的运气是有定数的,她的运气也许已经花完了,库存归零了。
朱美玉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决定从金安惠身上的项链吊坠入手。这是离她最近的可能性。
朱美玉来到金安惠落脚的公寓,金安惠正与朴正言一起制定“引蛇出洞”计划的细节,金安惠从大门猫眼看到朱美玉,连忙转头打眼色暗示朴正言回避。朴正言便躲到房间里。
朱美玉进门后,看到烟灰缸里的烟头,便关切地问,“金小姐,抽烟对身体不好,尤其你这样的漂亮的女孩。”
金安惠对朱美玉不请自来有点不悦,她知道朱美玉不能适应烟味,故意又点燃一根香烟,说,“没办法,不吸烟打瞌睡。你知道习惯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就像有人依靠咖啡提神,有人依靠浓茶,还有人依靠吸大麻……”
朱美玉开始咳嗽,但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走到窗边把窗子推开。
金安惠问,“柯太太专门过来找我,有事吗?”口吻带着明显的不悦。
但朱美玉佯装不懂,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
“如果没事,我想开始工作了,毕竟我对瀛洲市人生路不熟,很多信息需要了解、整合。”金安惠只能直接下逐客令了。
“金小姐,我是土生土长的瀛洲人,有什么事情想了解,也许我能帮上忙。”
“那我先谢过了,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麻烦柯太太的。”
见金安惠如此油盐不进,朱美玉没辙了,便邀请金安惠到家里做客吃家宴。
“听说金小姐曾赴美留学,在华尔街工作过,是金融界的精英。不瞒您说,我儿子柯一生也是学金融的,当年是A学府的高材生。”
金安惠想起教官和朴正言对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在中国的时候也曾在A学府读大学,学的也是经济学,和柯一生是同学,恋人,还领过结婚证生过一个孩子……
虽然失忆之后她再次听到这些往事内心已经波澜不兴,但为了尽快完成公司交给她的任务,金安惠觉得有必要与柯家人多交往。所以她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这倒是出乎朱美玉的意料,她还在琢磨着这个女人真让人捉摸不透。
家宴定在周末中午,金安惠如约而至,朱美玉非常激动,她亲自去敲柯一生的门。
柯一生正在写市场分析,听到母亲的脚步声和敲门声,连忙把笔记本收起,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搓着眼睛慢腾腾地打开门。朱美玉见状连连摇头,对柯一生说,“赶紧洗漱了下楼去,韩国的客人已经到了,别失了礼节。”
柯一生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问,“行,我一会儿下去。对了杨青青呢?”
朱美玉不高兴地瞪了柯一生一眼,“你连自己的老婆在哪儿都不知道吗?她呀现在是大忙人了,白天在公司晚上回娘家。”
柯一生说,“随便她,爱上哪儿上哪儿。”
听说杨青青不在家,柯一生很高兴,他哼着小曲儿把胡子拉渣的下巴刮得光溜溜的,还用摩丝打了一下发梢,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然后还挑了套平时极少穿的格子休闲衬衣,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柯一生从扶手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来,目光停在大厅端坐沙发的金安惠,金安惠听到响动,抬眼望去,目光正好与柯一生相遇,她看到了一个翩翩公子,正款款地从容地走下楼梯,与上次见面时判若二人。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朝他欠了欠身,报以嫣然一笑。
这一笑让柯一生的心怦然一动,一瞬间仿佛电光火石,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那是他和安然初恋时的感觉。
他的心瓣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