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以为自己眼花了,竟从座上起身,缓缓步下。待要将那双眸瞧个仔细,那奄奄一息的姑娘已然撑不住眼皮,耷拉着,只有细微的呼吸声。饶是上位已久、刀光剑影中走来的冷血帝皇,亦不由得瞥了一眼一旁的太子。许是杀人虽多却不见血,这般鲜活的凌虐已久不曾亲见罢。这一刻,竟觉得一手养大的太子,是否比之自己更加无情。
“施刑了?”
萧璃眼见皇帝眼神冰冷,心里咯噔一声,慌忙答道:“父皇,此女狡诈,儿臣既确信她乃罪妃之女,自然不能姑息……”
“谁是罪妃?”
冰冷到骨子里又挟带着滚滚怒意的一句问话,惊得太子说不出话来,见皇后亦是一脸惊恐,心下一紧又一跳,带了三分任性七分不满便道:“先帝淑妃,曾欲行不轨刺杀父皇,难道不是罪妃吗?罪妃之女,死不足惜,况乎用刑?父皇这是怜惜先帝之女,还是怜惜故人!”
皇后唬得心都停了几拍,反应过来便扑通跪下,膝盖刚着地,却听到清脆的“啪”一声巨响。太子吃了皇帝一个耳光,险些站立不住,此时正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父皇,嘴角有血,眼角有泪。他向来知道父皇心中有一块触不得问不得的心病,方才生生揭开自然是带了一股子冲动的,却也是多少年来一直想问而不敢问的。那淑妃明明是先帝的淑妃,却横亘于父皇与母后之间十几载,他本不信自己一个活生生的儿子、一国的储君会比不上一个虚无的女人,事实摆在眼前,令他惊怒交加。
“我的好太子,如今羽翼丰满,竟敢对朕封锁消息!朕不怪你擅作主张,却不能容你将朕的无极殿变成你的东宫!”
萧晟眼见生性骄傲的太子跪地而不求饶,便觉哭泣求饶的皇后生厌,唤人将之强行拉了下去:“皇后,回宫思过去罢。”
萧璃见皇帝对母后发火,忍了一忍,终是脱口而出:“父皇!您是要为了先淑妃的孽女罚儿臣的母后吗?这二十多年,母后于您算甚么?”
萧晟挥手,有侍卫上前将目瞪口呆的明琅玉强行拉出大殿。一阵喧闹之后,晃了晃身形,失望道:“事到如今你仍不知所犯何错,怪我过去太过宠信于你。朕令你监国不假,但是……你仍不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还在你跟前,他耳朵不聋眼也不瞎!朕知你党羽甚众,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知你将这些人,用在了朕身上!”
太子心内一沉,终明白是将消息相瞒一事惹了帝怒,心下痛悔,却依然不甘心:“可她是先帝帝姬……”
萧晟回转落座,语意苍凉:“先帝帝姬、淑妃之女,当年便死在了朕的面前。”
太子面如死灰,良久,从侍卫腰侧抽了把剑便要取了小狐性命。刚至她身前,却被人一挡。
萧珝捏住了太子的手腕,一时控不住力道,那剑脱手落地,铿锵一声,惊了地上的女子,一双眸子静静地望了过来。萧珝看到,方知为何从见到她进殿伊始便管不住一颗心,让它如针扎般疼得令人欲说不得,欲动不能,满腔戾气倾注在了那持剑的一只手上。
“不对,不对!你在行宫见到‘淑妃’的反应便证实了你的身份……不对,你们这对狡诈的母女究竟使了何计,啊……”
“来人,将太子带到帝陵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帝陵一步。”
魏帝的一句话,救下了那下一刻便要被捏断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