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汀兰小院井然有序。
有侍从立于房门,对着侍女手中的一叠衣物沉吟良久,指了指鸭卵青色的那件,努了努嘴。侍女却犹疑地站立不动:“那姑娘犹未起身,我这……”
“大着些胆儿去罢,如果是紧要的小姐,哪里会住那间儿,去罢去罢。”侍从又是嘟囔,“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姑娘,小姐不是小姐,下人不似下人的。这个时辰,主子都出了回子汗,沐浴早膳早朝更衣看书了,她倒好,呼呼一觉睡到巳时,也不知主子是忘了她还是由着她。且客气着些,见眼色行事。”
侍女听了交代,退了下去。
倏忽,下人房一独间从内打开,一身着绫罗寝衣的年轻女子朝外勾了勾手:“拿能穿的来。”
侍立的下人互相觑了觑,拿不准该作何反应。原先的侍女见了,捧着一套衣物含笑迎了上去:“且委屈了姑娘先穿这件吧,颜色是按姑娘昨日的风格挑的,待禀了主子,再给姑娘换好的。”
小狐挥了挥手,打了个惬意的呵欠,刚要开口,书房有传唤,门口那一直旁观着的侍从利索地进屋听差。小狐笑了笑,顾自拿了那侍女准备的衣物进屋换上。再出来时,那侍从已然候着了。
“主子吩咐,姑娘的吃穿用度,皆可随心所欲。只平日里若无传唤,莫要进主子的屋子。这间屋子姑娘若住得习惯,并可一直住着,有任何需要只需跟我说。”
“劳烦通传,我要见一见你的主子。”小狐不甚在意道,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你家主子,如何称呼?”
侍女皆面露诧色,虽很快隐去,仍微微相觑。
“我家主子,当今皇上三子,封郡王,在都期间暂住这将军府。姑娘可还有要问的?”侍从似早知姑娘有此一问,细细答道。那姑娘嘴角含笑,听了也无特别的表情。
“哦,萧三啊……”小狐点头,“看不出来呀,竟是那平戎制齐的骁勇大将军,骁王萧珝。”
便是侍从也吃了一惊,但见姑娘念诗般说出主子的名讳,丝毫不见恭敬或胆怯,却是疑心占了上乘。
“别呆了,你家主子名声太响,即使是我长居山上,也如雷贯耳,何足奇哉?”
说着,那落落大方的姑娘径自往书房而去。
“喂,姑娘,等等,我尚未通传……”
侍从紧随而去,把住了门,眼睛瞪得大了些。相比之下,姑娘则淡定多了,把手往身后一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些进门。
侍从悻悻然进了屋,见了主子,模样便不大自然。
“怎么?”萧珝手持一卷书,犹自看着。
“王爷。小的谨遵吩咐,不敢为难姑娘。只是那姑娘行事张扬,颇拿将军府不当自个儿家,小的知道王爷不许府里闹腾,不敢说重了,还请王爷明示。”
“瞧你这小气劲儿,”萧珝道,“还会有让你大开眼界的时候。莫与她一般见识。传进来罢。”
“婢女小狐,见过王爷。”
没有往常的戏谑,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令人入戏的嗓音。
萧珝不说不动,那人果然不客气,自行挺直了身板,坐到了边上,还不忘翘个二郎腿。
“知道你骁王爷有容人之量,我也就不忸怩了。此来,我是想问,我在您府上算何等级别的仆婢?只要不是侍婢,我全无所谓。我问问啊,你是否还缺一个贴身婢女,随身带着的那种?我看你在外并无仆从跟随,我可否自荐?”
小狐把脸凑过去,都能数得清他的眼睫了,却得不到他半个眼神。但她毫不气馁,很有毅力地盯着他的侧脸,看着看着,伸出指头凌空勾画着。
“嗯,这里若再上挑些许,便更妩媚了。”
萧珝终于将书卷放回桌案,转头瞧她:“妩媚?”
“没人夸你倾国倾城么?不过美人如花,我见得多了,看了也记不住。也幸好你不够肤白,否则换身女装也就可以代魏和亲了。如此佳人,北齐和戎夷会抢得头破血流,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萧珝眉头跳了跳:“幸甚,你是第一个这么夸小王的。”
“如果你娶了阮绵绵,你们的孩儿必是玉雪可爱,雌雄莫辨,沉鱼闭月……”
“姑娘家闺誉,岂能由你任意打趣?”
“板着脸倒也俊朗……本想当个红娘赢得你些许好感,罢了罢了,”小狐停止胡诌,正色道,“这么说,自此,我就是你将军府的大婢女了?比门口那个憋屈脸还要大?”
“你是谁?”
又来了!小狐心一紧,又是一张不爽脸,那双眼深得要把她吸进去般。
“为何你得知我的身份,不惊不惧,不慌不忙?你不是魏人吧?”
“你可知苍鹰山?不是苍蝇哦。那山位于大魏东南,西越西北……”
“我知道。”
“我住苍鹰山顶,有师傅师兄,呃,没有师弟师妹了。若苍鹰山北归大魏,以南归西越,那我这山顶,不北不难的,我也不知我是哪国人,我亦不在乎。”
“此来魏都,所为何事?”
“王爷不打算欲擒故纵,近水楼台,猫戏老鼠了?开诚布公可以啊,你可亦能知无不言?”小狐立起来,“若能,我亦知无不尽。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神秘,不过为了一些陈年往事,好弄明白,是否该落叶归根罢了。”
“你……”
“不错,我的亲人只有师傅与大师兄。此番来魏,不过因些许线索,或能指引我,找到我那不知生死的……家人。”
我赌你,非是那源头,亦想要追踪。小狐心道,面色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