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莎和雷玛·克莱住在婴儿病房里。微弱的哭泣声打破了下午的寂静,声音飘过过道儿,钻进了艾尔莎的大脑。最后,她下了床,坐着轮椅去了雷玛的小床。
“别哭了。”她低声对雷玛说,口气严厉,她的目光穿过小床的防护栏凝视着雷玛。艾尔莎对婴儿并不感情用事,但她不记得自己有过不去照顾妹妹的时候。经验在此时起了作用,她知道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雷玛哭。她把一根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鼓起腮帮,然后“砰”的一声拔出手指。雷玛突然不哭了。她的小黑脸儿湿湿的,眼睛也肿了。
你必须让他们想想别的东西。
“来啊,”艾尔莎说。她降低了小床一侧的防护栏,伸手解开了雷玛的夹板。她斜靠在床垫儿上做支撑,把那个小女孩儿拖到她的膝盖上。打嗝儿使那个小小的躯体颤抖起来。
艾尔莎伸出下巴夹住雷玛的肩膀,夹牢之后,她把轮椅朝窗户那边转过去。她抬起一块长长的白色窗帘,用它裹住轮椅,把她、雷玛与房间其余的部分隔开了。此时,被阳台遮暗的视野、一小段公路和它旁边的房屋就是她们的整个世界。对她们来说,这个场景是如此遥远,就像是在世界的另一边。
“看啊。”她朝上指,指给雷玛看。下午白花花的阳光无情地投射下来,一片薄薄的残云掠过她们的视野,海风肯定吹过来了。在医院漫长的日子里,隔离病房高高的窗户外的天空已经成了艾尔莎的后院,成了她的自由领地,成了专属于她的独家画展。她注视着天空,发现天空慢慢地变成了一种静止的、无穷无尽的、由各种形状和色彩构成的旗语,好像正发送着信息。在她能够自由徜徉的那些年里,阳光会照亮她的脸庞,风会吹过她的耳朵,而她却对上面的景象一直视而不见。这让她感到诧异。
“你母亲在看着天空,她在想你。”她对雷玛说,语气坚定,直视着雷玛惊恐的大眼睛。这是因为,雷玛哭着想要的,一定是她的妈妈。总是发生这样的情况。在隔离病房里,艾尔莎一整天都在用心倾听着从过道儿上传来的她母亲噔噔的脚步声。母亲穿着矫形鞋,急于找到她,隔着玻璃板便向她挥手、微笑,努力不流露出忧伤的神色。
天空对艾尔莎来说已经变得太重要了,在艾尔莎的思绪里,母亲和天空这两种存在逐渐缠绕在了一起。当她看着天空时,她想着她的母亲。天空好像在对她说,有些情感永远不会变,永远不会消逝。如果她的母亲没来,天空也会对她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无论你遭遇了什么,地球都照样转动。
她离开隔离病房的时候,她父母终于获准坐在她的床边。而在她讶异地发现,他们的身形变小了,他们似乎因为他们所遭受的惊吓而变老得老迈、萎缩又局促不安。
她出事儿了,不过她还不明白是什么事儿。就好像她离开了,回来后已经远离了每个人。
雷玛必须学会独自一人。就算没有母亲在身边,她也必须去思考。
这就像松开一只手从高台跳板上跳下去,或者独自一人步行去学校。一旦你开始这么做了,你就再也不会害怕了。
所有的孩子都能听出他们的母亲的脚步声。他们全都盼着自己的母亲的到来,只有弗兰克·戈尔德除外。他说,他更愿意让他父亲来。
即使现在进了“黄金时代”,在她母亲来探视后,艾尔莎有时候也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还有一位母亲在等着她。那位母亲形象模糊、态度和善、漂亮,就像一个天使,并且有着天使般完美的理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