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快13岁了,尽管事实上是如此,但他的个头儿太小了,发育状况与他的年龄非常不相称,结果只好成为“黄金时代”的病人。皇家珀斯医院传染病分院的医生们一致认为,他实在不适合和成年病人待在一起。再说了,他的父母是新澳大利亚人,他们都有工作,也没有其他家庭成员帮忙照料他。而且,他需要“黄金时代”的教育气氛以及对功课的监督。决定几乎马上就被做了出来,当天下午他就被救护车送了过来。
艾尔莎·布里格斯12岁半,但她母亲刚生了个小孩儿,无法在家里照料她。其他病人都较小,来自全州各个地方。有从沙漠里威卢纳来的,有从海岸边的布鲁姆来的,有从罗林纳来的。罗林纳位于跨澳大利亚铁路线的一条支线上,一个很远的地方。这似乎说明,无论你在的地方有多么偏僻,脊髓灰质炎病毒都能找到你。
“黄金时代”修建于世纪之交,最初是家酒馆儿。它位于利德维尔区,步行五分钟便可到达火车站,距离市中心也不过两站路。四周有四条平坦的道路,但它却孤零零地伫立着,就像一座孤岛。而它现在的环境似乎也象征着它的孤立性,它成了一家“天然的”隔离医院。三条道路边坐落着一般规格的郊区房屋,每座房屋前面都有一片干草坪、一个门廊和被软百叶窗封住的前窗。第四条道路边坐落着两层楼的WA防护网厂,它一天24个小时“乒乒乓乓”地响个不停。有些人觉得这个地方不太适合成立医院,但孩子们却觉得那种噪声听起来很舒服,整夜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也很受欢迎。
卫生部于1949年买下了这家酒馆儿,把它改造成了“黄金时代”儿童脊髓灰质炎疗养院,在过去大传染病暴发的那些年里提供服务。在内部,它有斜坡、栅栏、走道,有教师、训练有素的护士、全职理疗医师,是一个现代的治疗中心。它最多可容纳14个孩子,有些孩子来自乡村,有些则是家里无人照顾的孩子。
在外部,它耸立在灰尘弥漫、没有树木的交叉路口,看上去仍像一家乡村酒馆儿。它是砖砌的,有两层,宽敞的二楼阳台遮蔽着下面的走廊。它的墙壁很厚,隔热效果不错。它有长长的窗子,起遮蔽作用的铁皮屋顶像一顶拉下来的帽子。轮椅可以轻松地沿着宽阔、阴凉的走廊,在抛光的旧桉木地板上滚动。它的外观非常普通,直白地显示着自己的功能,它提供了良好的庇护和家的温暖,就像个酒馆儿一样。
它的名字是遗留下来的。一些人可能会觉得这个名称不得体,甚至非常具有讽刺意味。这些孩子的健康受到了极大损害,没人希望一个孩子遭这样的罪。但是,也许是由于它以前的功能,以及它非常好的、充裕的空气,它变成了一个欢乐之地。孩子们再也没有得病了,但他们需要帮助,才能找到返回尘世的途径。
职员和父母们非常喜欢“黄金时代”。它的房间宽敞、凉爽,天花板高。孩子们被闪着希望和鼓励的脸庞环绕着。尽管艾达·戈尔德(职员们都叫她“艾达王妃”)不断挑毛病,但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感激它提供了这样一个“憩息地”。
孩子们喜欢这里的关怀和周围人表现出来的善意。在这里,他们不再是让母亲叹气、感到疲倦的牵挂和负担。与那些在家里住着、白天坐救护车到这里做功课、治疗的孩子相比,他们觉得自己不同,也有些排外,他们仿佛是一家人。整整一个上午,孩子们都在教室和新治疗中心之间穿梭。
对弗兰克来说,在这里,他成了一个新来的男孩,他努力想找到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些的办法。这一次,“找到自己的脚”意味着学会如何走路。他决定好好表现,因为他不想再次被驱逐了。
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或者白天安静的时候,他总能听到进出利德维尔车站的火车的汽笛声,一点儿一点儿从远处传来。这让他感到十分安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离开艾尔莎。
他脑海里闪过一句话,那也许是一首诗的开头。
今天,当我找寻你时,
你的床是空的。
为什么?
脊髓灰质炎拿走了他的双腿,但给了他一个职业——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