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
“你们听说了吗?高二的一个学长跳楼自杀了。”
“听说了,好像叫什么……姜威?”
“是啊,据说是因为抑郁症自杀的。”
班上的人七嘴八舌,聊的话题也都是这个姜威,不过内容则是冷嘲热讽。
陈恒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并没有打算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手上捧着本小说——《致郁金香》,作者的笔名叫十月秋风,是陈恒自己打工攒下来的零花钱买的第三本小说。
开头有段序言,是这么写的:很遗憾,这是我的最后一本小说了,谢谢长久以来那些支持我的读者们,给予了我活着写小说的动力。很遗憾,作为一个作家,只有三本小说完本的一生是不圆满的。但有时候,人就是那么脆弱,一撒手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对人世间不再有什么念想,也不再有什么留恋。无法去爱的人终将凋零,我的身心早已支离破碎,生死之念似乎已经对我来说不重要了,所以我……
陈恒看完了序言,正想往后翻下去,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同学,你在看什么呢?”
“《Скажитюльпану》(《致郁金香》)”陈恒没有回头,还是埋头看着书。
“说话的时候不看着别人是很没有教养的行为哦!”
陈恒并没有回应她,还是选择继续钻进了自己的书里。
“这本书很有名吗?”冬妮娅好奇地问道。
“不。”
“那……是什么类型的书啊?励志?还是现实?”冬妮娅追问道。
“都不算是吧……”陈恒摇了摇头。
“那你给我讲讲书里的内容吧!反正现在是午休,”冬妮娅说着反身坐到了陈恒前面的座位,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恳求道,“好不好嘛——”
陈恒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只好投降,答应了她的要求。
“嗯!”冬妮娅表现出很满意的样子。
第一大章的名字叫热闹。
“大街上冷清得很,今天是除夕。我走在马路上,人流稀少,挺好的,我不喜欢拥挤喧嚣的闹市,因为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在常去的那个路边摊那买到了一个烤红薯,我漫步到公园,坐在长椅上,捂着红薯来暖和暖和自己冻僵的双手。”
“……”
“仔细算算,也有两年没回家了,当然,我不是指自己住的那大的吓人的‘停尸房’,打开手机,没几格电了,消息栏上的未接电话有八九十条,突然跳出来了一个短信——爸:快高考了吧?今年也不用回来了,我给你卡上打了两万,就算是压岁钱了,买点好吃的。努力学,争取考个好大学,在外边不用想家……”
“今年也不回去。”
“我还有哪里可去?”
“哦,对。还有一间在四十多楼高的一百四十平的停尸房……”
“房间里的氧气多得让我喘不过气,感觉自己有些晕乎乎的。空荡荡的房间里,我把整个身体,缩在墙角里,什么也不用干,哪怕煮的饭已经糊了,哪怕截稿日期已经近在眼前……”
“太安静了,若不是午夜那三两声零碎的烟花,我都差点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没死……”
“……我还活着?”
因为是午休,陈恒声音放得很小,不过咬字很清楚。
冬妮娅听得出神。
“他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陈恒点了点头,也摇了摇头。
“我们所有人都有故事,只不过他有勇气写出来给人看罢了。”
“这本书的基调太阴暗了,作者是故意这样写的吗?”冬妮娅觉得作者是在凭空讲故事。
“我不清楚,不过没人愿意编一个这样的故事吧。”
不过陈恒似乎很满意这本书,可能是找到了与自己有同样基调的人吧。
冬妮娅用手托着脑袋,似乎还在品味着余味,突然又问道:“这算是小说吗?还是日记?”
“依我看……是小说。”陈恒回答道。
“也是。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咳咳。”就在两人洽谈正欢的时候,黄征走了进来,原本喧嚣的班级瞬间安静了下来。
“午自修就安静一点,不要搞得跟菜市场一样。”黄征的语气幽默而又严肃,作为老班主任来说,他的气势还是很足的。
“下面我来宣布一件事情,不会耽误大家太多的午休时间。”黄征走到讲台上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道,“根据学校校委会一致投票决定,下周五我们年级举行公费旅游。”
“接下来我来说明一下相关事宜……”
——淬火世界
“你看上去很淡定嘛。”
克劳恩站在昏暗的大厅的正中央,从天窗透出来的月光落在他身上。
与他相距不到三米的黑暗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难道你更希望我表现得紧张一些吗?”
克劳恩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你的淡定反而让我们的对话更好进行。”
“我可以提问吗?
“可以。”
“毫无疑问的是我死了,没错吧?或者说是在我曾今所存在的世界里的我死了。”
“没错,你的说法完全正确。”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还有意识?”
“这里是西罗斯文明之殿,在你的常识里,应该算是异世界的神界吧。”
可以模糊地从黑暗中看出来,他刚刚轻蔑地笑了一声。
“那你就是神了呗?”
“没错,我是守护罗斯大陆人类种的界神——克劳恩?福兰德。”
克劳恩听见了他那轻蔑的笑声,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么你需要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做什么呢?”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的味道。
“我们的主神伊甸大人得知世界线被邪恶之人篡改,他通过亵渎神性在人间招募自己的信徒,并用各种狡猾的手段欺骗了许些界神,让那些界神为他卖命…”
“他曾今也是个神?”
克劳恩被眼前这个人的话语惊讶到了,不过还是平复下了心情,回答道:“你猜的没错,他曾今也是位令人敬仰的神明,但他背叛了伊甸大人,背叛了众神!”
“那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这些神是不是因为没有办法干预他在人间的行动,所以才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来给你们卖命?”
克劳恩微笑着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容我拒绝——无论我作为什么人,我都不愿意与你这样所谓的神明合作。”
“你觉得你从来到这的那一刻,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提问道,“你们既然管辖不到人间的事,又有什么能力管辖到我的行为呢?”
克劳恩摇了摇头,稍作思索后说道:“的确没有,但是我相信你会帮助我们。”
“我并不这样认为。”
克劳恩笑了笑:“那我还是得完成我的工作——给予你神的恩惠。”
还是老套的抽卡环节,他不情愿地随手抽了三张卡,便头也没回地走向了克劳恩所说的到达人间的传送门。
“我曾是半个文人,所以我不会为了苟活而当你们的走狗!”
克劳恩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地发慌。
“这个人,不简单。”
————
九月的波旁是不如十月的金色,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
在香槟到凡尔赛滕格的泥泞道路上,有一个拄着拐杖行走艰难的流浪汉。
他那乱糟糟的满头泥泞的失去原本金色光辉的头发,像是干扁的稻穗发了霉。
破烂不堪的旧衣裳沾满了干掉了的泥浆。
那双没有鞋子的脚板底下长满了水泡,还不时地流脓。
当太阳从他的身后飞到他的面前时,夕阳染红了半个天边。
他总算是走到了。
凡尔赛滕格——这是他从路人那打听来的,说是全西罗斯最大的都城。
夜晚的凡尔赛滕格是有宵禁的。
他蜷缩在城墙背风的一角,虽说背靠着冰冷的城墙,他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收获到了些许温暖。
他闭上了沉重的双眼,缓缓地进入了梦乡——这是他奔波这么久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
第二天静悄悄地来到。
从城里的第一声鸡叫开始,凡尔赛滕格又恢复了他的喧嚣热闹。
这个可怜人,连进个城都那么的不顺利。
“喂,那个叫花子,你知道凡尔赛滕格是什么地方吗?”
“一座都城。”
“那你知道为什么他是都城吗?”
“不知道。”
“因为他伟大到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一个臭虫接近他。”卫兵对着流浪者冷嘲热讽。
流浪者并不生气,语气缓和地说道:“我只是来找一个人。”
卫兵听到差点笑出了声。
“那么你要找的这个人应该也和你一样身份‘高贵’吧?”
流浪汉没有作答。
只见一个卫兵从他身后给他来了一脚,他没反应过来就应声往前摔倒,吃了个狗啃泥。
看着他的这幅囧样,这些路过凡尔赛滕格的热心市民,拍手叫好,就像是在看一场杂耍一样,看着这个流浪者受人欺负。
“进去吧!到时候你会为自己来到这里羞愧地后悔自己是个穷鬼的!”
众人又笑了起来,气氛便又变得其乐融融。
似乎卫兵对于流浪汉的做法已经成为日常的把戏之一,人们就当图个开心。
“这就是凡尔赛滕格嘛……”流浪汉扒开自己乱糟糟的卷发,两颗碧透的绿宝石从破旧的卷帘下探了出来。
眼前的街道让他不得不感叹到这的繁荣。
但他也明白,繁荣的外衣下是压迫与肮脏的贵族王公们的利益交换。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张已经烂得不行的纸,从上面支离破碎的法文里,他大概推算出了自己要找的地方在哪里。
————
这是靠近贫民窟的一家酒馆,进入里面,浓厚的麦酒味扑面而来,几个醉醺醺的大汉在这里一边调戏着店员小姐一边大饮着桌上的麦酒。
流浪汉柱杖走进了这家酒馆。
“欢迎光……”原本想要问候一下的店员瞥见了来的这个流浪汉,便没有继续说了下去。
流浪汉环顾店内一周,开口说道;“我要见你们的店长!”
没有人在意这个流浪汉说的话,还都以为他发了什么毛病,在那说疯话。
流浪汉再次喊道:“我要见你们的店长!”
依旧没有人理他。
“我要见店长!”流浪汉大声地喊了出来。
两个喝得正酣的酒鬼走了过来,用手指指着他说道:“你是要我俩把你赶走才愿意闭上自己的嘴巴吗?”
流浪汉没有搭理他俩,而是打算继续喊道。
“别喊了,你找的就是我吧?”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厨房走了出来。
男人看了看眼前的流浪汉,说道:“进来吧,我们里面谈。”
——现世
和往常的午后一样,陈恒喜欢独自一人来到教学楼旁湖边的小亭子里呆着。没有别的什么目的,也许是为了听听鸟叫?或许是为了看看湖里的锦鲤?又或者是纯粹地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
眼睛还没闭上一会儿,陈恒就听到远处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睁开眼一看,向自己漫步走来的不是他人——是叶鸯。
“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叶鸯坐到了陈恒的对面。
“没什么,只是在这歇息会儿。”陈恒昂着头用余光看了眼叶鸯。
她正扭着头,看着亭子旁的湖水。
是在看湖面上映着的景物的倒影吗?或是在看湖里的锦鲤?又或是说在看着湖面映出来的天空?
叶鸯的侧脸透露不出一丝表情。
“是有什么心事吗?”
陈恒问道。
“……”叶鸯还是看着湖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没事。”
又看了一会儿,叶鸯说道:“就是最近的这一连串的事……”
陈恒静静地听着,他不知道对叶鸯说什么好,不知道怎么样帮助叶鸯。
叶鸯上眼帘半掩着她忧伤的眼,她心不在焉的说道:“没关系的,我没事……”
陈恒担心地看着叶鸯,他担心自己的这位好“朋友”。
叶鸯虽看在湖面,但实际上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旅行……要是能接着这次机会把跟与他的机会再近一步的话……”
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