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一醒?你要是再睡下去我可不管你了?!”
霍思暝再次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太阳不再如此的刺眼,自己整个人被树荫笼罩着。
“你总算是醒了,要是再不醒来的话,我可是要将你交给官府的!”突如其来的日语让霍思暝感到不知所措,他抬起头,看了看站着面前的这人的正脸。
眼前的人面容饥黄,虽不算是骨瘦如柴但看上去也比较瘦小。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瘦弱的人,眼神却是如此犀利,目光像是一把利刃把霍思暝死死地钉在了原地,一时半会竟无法起身。
“动静可别太大,你身上的伤口比较深,虽然已经止血了,但如果你动得太厉害还会裂开来的。”
霍思暝试图通过挪动来调整自己身体,并用日语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由于他挪动的时候左手碰到了躯干,一阵撕裂的痛感通过神经传递给了大脑。
“啊!!!!”霍思暝嘶吼道。
“都说了不要动得太厉害了,你还不听?!”
眼前的男人走上前帮他把身子扶正,接着开口说道:“算你走运,遇到了我,等会我扶你起来,你看看还能不能走路。”
霍思暝点了点头,在这种无助的情况下,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唯一的靠山了。
“嘿咻——话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来到这里?”
霍思暝思考了许久,缓缓地挤出了一个名字——上杉暝沅,这是自己在日本生活的时候家里人给自己取的一个日本名。
“上杉暝沅……说起来我还没做自我介绍呢——”
“本人叫佐次郎,请多多指教。”佐次郎听到霍思暝的名字先是一惊,后又对他打量了一番。
“请多多指教,佐次郎。”霍思暝也只好别人一问他一接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北条领?三笠领?”佐次郎继续边走边问道。
霍思暝对于逸仙的大名根本不了解,索性就瞎说了:“上杉领……”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就出事。
“实在抱歉!这位大人,小人狗眼不识彗星!刚刚对您的态度真是大不敬!我真是该死!”说着,佐次郎就用手自扇了两巴掌。
霍思暝看着佐次郎这番惶恐的样子,反倒是更担心了,心想:“我是不是说出了个很不得了的事情……这家伙怎么怕成这样?”
“我斗胆问一句,上杉君……啊,不是,上杉大人,您是上杉大名家的什么人……?”
“额,这个……”霍思暝的内心充斥着紧张和纠结。如果现在捏造了自己与上杉大名的关系,那如果以后事情暴露了,自己可能就小命不保;如果现在说实话,接下来的路也许会难走一些,还会被他一个劲地刨根问底。
霍思暝咬咬牙,还是打算赌一把,实在不行就溜之大吉呗!
经过一番思考,霍思暝在脑内构思了一个自认为完美无瑕的借口。
“我曾是上杉大名家下的武士,但因为某些原因被流放了出来,现在早就不是武士了。”
佐次郎听到这也便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谨慎地用了敬语:“像您这样年轻的大人被流放真是太可惜了!”
霍思暝配合着佐次郎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他的注意力立刻被佐次郎腰上别着的长刀吸引了。
这把刀的刀鞘是木头做的,唯一露出来的刀刃部分也已经沾满了铁锈。
“你的这把刀都已经坏了。”霍思暝目不转睛地看着刀刃上的铁锈,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但它仍然是一把好刀。”佐次郎对霍思暝的这种说法并不认同,似乎他很中意自己的这把武器。
霍思暝虽有些不服气,但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霍思暝问道。
“去田埠村,得找个郎中给你配些药。”佐次郎看霍思暝似乎没有什么力气走路,便把他背到了自己的背上。“我背你吧,要不然天黑了都到不了。”
————
两人步行到田埠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哟,回来啦!佐次郎!”一个用木棍挑着打来的猎物的男子向佐次郎打了声招呼。
“嗯!回来了,今天的收获不错嘛,原野君!”
“可不是吗?!你看这只梅花鹿的皮多有光泽啊!一定能换个好价钱!”原野向他俩炫耀着自己打来的猎物。
“话说你身旁的这位是?”原野这次注意到佐次郎身旁的霍思暝,问道。
“这位是上杉暝沅,是一位流浪武士,他受了伤,我们现在得先去找檀言真先生。”佐次郎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原野边走边打量着眼前的霍思暝,挠了挠脑袋说道:“可我看来,他不就是个子有些高的小孩吗?不像是武士的样子啊……”
佐次郎并没有回话,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原野看着佐次郎吃力地小跑着的样子,笑出了声,“我也来帮你好了——”
说着,原野把霍思暝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两人就这样互换着背,直到天色最后沉下去的那一刻,到达了檀言真先生的家门口。
佐次郎轻轻地叩门三下,对里面喊道:“檀言真先生在家吗?!我是佐次郎,我这里有个受伤的人!”
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进来吧——”
“好深的伤口,不过好在已经不流血了。”檀言真看着霍思暝的伤口说道。
“你们先出去吧,等我弄好了就叫你们进来。”
“多有打扰了——”佐次郎和原野两人便先离开了房间,到院子里去等着了。
————
霍思暝缓缓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这位面生的中年男性,嘴里喃喃道:“坂田……”
檀言真并没有注意到他说的话,而是将精力集中在治疗上:“【Low Order】术式——甘露!”
霍思暝隐约地看见无数道光从眼前的这个男人双手流入自己的身体里。
“好暖和~”霍思暝全身都放松了,一股暖意被送进了他的体内。
“呼——可以进来了。”檀言真对外面的两人说道。
“感觉怎么样?暝沅君!”佐次郎走了进来,先是关心地问霍思暝道。
“嗯,感觉好多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佐次郎这才算安下心来。
“虽然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是这医药费是否能结一下了?”檀言真眯眼微笑看着这三人。
“咳咳,老檀啊,我们也算是熟人了吧?医药费这种事情——”
霍思暝大概看出来了,佐次郎和原野是肯定出不了这个医药费了,便说道:“檀先生,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但是请您宽容几天,等我弄到钱了,我一定会来付这个钱的!”
檀言真眯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空头支票。”
“我可以立下字状!”
“你还会写字?”檀言真一听似乎起了些兴趣。
“大字还是会几个的!”霍思暝也不敢完全保证这里的字他都会写,只好这么说道。
“那这样吧,你为我干一个月的拣药工,就算我们一笔勾销,怎么样?”
一个月!霍思暝咬咬牙,答应道:“那好!一言为定!”
待檀言真将字状写好,便把笔递给了霍思暝:“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样就算工契达成了。”
————
三人走出了檀言真的家,原野和佐次郎看着郁闷的霍思暝,安慰道:“没事的!要是你遇到困难了就找我们俩!”
“嗯——”
“话说你有住的地方吗?”佐次郎突然问道。
“这个……”霍思暝尴尬地笑了笑说,“暂时还没有。”
“那就来我这住吧!虽然我那并不是很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就听你的吧。”霍思暝现在也是毫无头绪,不过既然佐次郎愿意提供住处倒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
在佐次郎的家中(虽然说是家,也不过是一座废弃的神社)两人围着木柴堆坐了下来。
“佐次郎桑是做什么的?”霍思暝突然问道。
佐次郎用神社里的香点燃了纸片,然后将燃着的纸片扔进了木柴堆里。
“我曾今也是一个浪客,不过由于现在是受雇于霍韩大名下,只是个雇佣农罢了——”
火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十分微弱而又渺小。霍思暝随手抓起了一根木柴,扔进了火堆里,些许火星溅了开来。
“那为什么不继续做浪客了呢?”
佐次郎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笑着说道:“那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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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开打,便报上名来吧!”
“浪客佐次郎,请多指教!”
“剑士土间灞,参上!”
佐次郎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长刀,喃喃道:“要上了,飞鸟丸。”
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土间面前,顺着风的流向朝土间砍去。
土间一个后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飞鸟丸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曲线。
佐次郎没有停止进攻,接着利用运动的惯性,将重心再次放到了前脚,对着土间又是一劈。
还是没有砍中,仿佛佐次郎的所有动作都被看破,他的进攻仿佛就在土间的预料之中。
“怎么会?!”佐次郎的呼吸开始混乱了起来。
“心急了啊——少年。”土间不紧不慢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拔刀?!你是看不起我吗?!”佐次郎大声质问土间道。
“因为你的攻击还不足以让我到要拔刀的地步。”土间面不改色的话语却直击了佐次郎的内心。
佐次郎深吸一口气,将重心后移,放弃了之前过于激进的进攻方法。
月光下,飞鸟丸散射出了冰冷的寒光,仿佛有一层雾气笼罩着它。
佐次郎将飞鸟丸的刀锋正对着土间,双手紧握着刀柄。
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土间,这次土间并没有后撤,不过他也没有拔刀。
在两人相隔不到三米的距离,佐次郎纵身一跳,用飞鸟丸狠狠地劈了下去。
眼看着刀刃要砍到土间的时候,自己的腹部却感受到了一股剧痛。
土间一脚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腹部,佐次郎被这一脚踢开了三米不止。
佐次郎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像是要涌出来一样,腹部在翻江倒海,胃里的食物残渣似乎都涌上了喉咙。
土间看着狼狈的佐次郎,摇了摇头,转身便要离开,留下了一句话:“你这样子还算是个浪客吗?如果你连我刀都碰不到,那我还是劝你回家洗洗睡吧,不要再当浪客了……”
“五年!”佐次郎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大声喊道,“给我五年的时间!五年后,我再来挑战你!”
土间没有回头,笑了一声,回了一个字:“好。”
————
“所以你五年后就真去找他了吗?”
“我去找他了,可他……”
————
“土间灞!土间灞!出来,我知道你在这!来和我做个了断吧!”佐次郎再次来到了曾今与土间决斗的那个悬崖。
佐次郎喊了许久,还是不见土间的人影,便嘲讽道:“土间你个胆小鬼!我现在已经足够强大了!你不会害怕了吧?!你现在是不是就躲在哪里吓尿了裤子!出来,你个胆小鬼!”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土间灞终究没有来。
为了打听到土间灞的下落,佐次郎开始到处旅行。
“您有听说过土间灞吗?”
“啊,没有。”
“您有听说过土间灞吗?他是个剑士。”
“没有。”
“您有听说过土间灞吗?据说他是逸仙第一剑士!”
得到回答依旧是摇头。
佐次郎还想继续寻找他。
“不好意思,您有听说过土间灞这个名字吗?他是我的老师,逸仙第一剑士。”
“谁?”
“土间吗?”
正在佐次郎以为自己听到了希望,可残酷的现实带给他的只有一个乱葬岗。
“那个家伙上个月就埋了,人老了,听说身前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带路的人指着埋土间的地方说道。
佐次郎跪在土间的墓前,眼神呆滞。
一跪就是一整天。
第二天,佐次郎用尽了自己所剩的盘缠,给土间灞立了个碑。
但因为钱太少,这个碑小得实在不能再小。
————
说到这,佐次郎的眼眶红润了。
霍思暝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说道:“人都有一死,别太难过。”
佐次郎用手抹了抹眼睛,“都是五年前的事了,不提了。”
“还是想想之后的打算吧。”佐次郎还是把霍思暝带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