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看着空落落的山洞,面无表情。
小灵转身看了看玉倾,忽地笑道:“玉姑娘既然肯出府跟我来此,想必我家主上为玉姑娘准备的礼物,玉姑娘收到了吧?”
玉倾虽然心里强自镇定,一遍遍告诉自己要稳住气,听到小灵的话仍旧面色一白。
小灵细看玉倾脸色,继续道:“看来,玉姑娘也是知道那礼物是来自于谁了?”
玉倾半晌才在心里强自压下紊乱的情绪,开口道:“你主子就是叫你来说这些废话的?”
小灵丝毫不恼,道:“那倒不是。”说着坐在洞中的一块石头上,捶了捶腿才又道,“我家主上只是命我们好生将玉姑娘请来,仔细伺候着,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家主上自会放玉姑娘出去,到时玉姑娘是想留下还是另谋他计,都随玉姑娘。”
玉倾冷冷道:“越倾国在哪里?”
小灵笑道:“越公子自然是在我们这里,玉姑娘放心,我们这里有专人伺候着越公子,就连他穿衣吃饭都有人服侍呢。玉姑娘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带我去见他。”玉倾深吸一口气,道。
“这个嘛……没有我家主上的命令,婢子不敢擅自作主。玉姑娘还是等我家主上过来后,直接和我家主上说吧。”小灵笑眯眯的样子很讨喜,玉倾却只觉得想撕烂面前这张如花的笑脸。
“带我去见他。”
“玉姑娘,不是婢子故意为难,实是实在没有办法。不若我叫人送些热茶过来,玉姑娘一路行来想是渴了罢?不妨坐在这里边喝茶边等我家主上。”
“带我去见他。”玉倾猛地抬头,直视小灵,眼神隐隐透着疯狂。
“玉姑娘……。”她一句话未完,忽地眼前便少了玉倾的身影。小灵心下骇然,虽然早知玉倾武功卓绝,却没想到她说动手便动手,刚要有所动作,脖颈胸腹几处要害已经全被人制住。
玉倾冷冰冰的面容出现在小灵眼前,可是她眼中却喷吐着疯狂的火焰,声音微微颤抖,与她此时冰冷的表情极不相符:“最后说一遍,带我去见他。”
看着这样的玉倾,一向胆大机敏的小灵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奉的命令原本就是将玉倾引到这里来,之后尽最大能力拖延时间,同时在心理上打击玉倾,直到拖到无可再拖而玉倾的心理也变得脆弱之时,他自会出面解决一切。可是现在玉倾到这里还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种疯狂的眼神反而让她自己有些承受不住的感觉。
小灵甚至不用怀疑,只要她再说一句无关的话,玉倾会立时将她毙于掌下。
小灵心里轻轻转了个个儿,强笑道:“玉姑娘,小灵带你来这里,一是为了见我家主上,二也是与故人叙旧,自然会带你去的,还望玉姑娘不要着急。”
玉倾却丝毫不为所动,手上的力道也丝毫不减:“将他带过来,立刻,马上!”
小灵心下暗暗咒骂,却也无可奈何,便扬声道:“初云!”
一个灵动的女子应声站在山洞口,对里面玉倾与小灵的对峙视而不见:“灵姐姐有事吩咐?”
“去将越公子带过来,玉姑娘要见。”
初云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小灵道:“玉姑娘可满意了?可以放开我了罢?”
玉倾死死地看着小灵,慢慢退到后面。
小灵整了整略微凌乱的衣衫,仍旧微笑道:“等着也是等着,玉姑娘还是喝些茶罢,不然主上来了该说我们这些下人不会待客了。”说着又叫了一个秀丽女子进来,吩咐她去斟茶。那女子倒也听话,不多时端了两杯香茶进来,分别放在小灵和玉倾身边的石头上,便又施一礼出去了。
小灵端起茶杯,掀开盖儿,吹了吹,将茶杯放到唇边,还没来得及喝,却似乎像想起了什么,抬头道:“玉姑娘,有件事是要提醒于你的。”
玉倾对放到自己身边的茶看也不看。她倒不是担心茶里有毒,但是想见的人应见的人都还没有见到,她哪有心思喝茶?
小灵见玉倾不回答,倒也不觉得怎么样,继续道:“我们这些人虽然是主上的下人,但毕竟是主上的人,更有很多姐妹本就是主上一手调、教出来的,所以玉姑娘万不要以为这里还是巫女府,不要轻易出手的好。”她看着玉倾的眼睛,缓缓道,“我家的主上脾气很好,不过对我们姐妹也很好,以前我们姐妹在外面受了欺负,我家主上总会双倍讨还回来。如果玉姑娘一时沉不住气,伤了小灵哪里,说不定主上知道了,就算碍着玉姑娘脸面不说什么,但私下里会双倍甚至数倍于加诸到越公子身上也说不定。”
她这话,是明晃晃的威胁。
玉倾一向不吃硬,若放在平时,她必会讽刺回去。但此时越倾国在对方手中,她纵然心性再高傲,也只能忍气吞声。而且她也知道,小灵所言甚是,就算那个躲在幕后的主上不在意小灵她们,但这些人毕竟代表他的颜面。若他觉得颜面受损,说不定便会在越倾国身上找回面子。
玉倾不怕自己吃亏受委屈,可是,她怕越倾国会在这些人手中受苦。
小灵看着玉倾不说话,心里也知道拿捏住了她的短处,不禁有几分得意,便又想起了主上的那句“要先慢慢磨折一下她的傲气硬气,这样才好拿捏些”,她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
“玉姑娘,对我家主上送的礼可满意么?”
玉倾自然知道她所指的“礼物”便是那个木匣,心中一痛,既而又被怒火充溢,只是她知道现在任何举动都是不智,只能任由对方说话。
小灵看着面色不停变幻的玉倾,轻笑道:“玉姑娘,其实,我家主上这里还有一份礼物要交给玉姑娘呢。当然,主上的意思是以后再转交,不过我想,既然早晚都要送的,不若早些送也好些?”
玉倾暗暗揣测着小灵话里的含意,手微微有些抖。
小灵却一直打量着玉倾,目光落到她微抖的手上,便又是一笑,起身唤道:“初雪。”
先前那奉茶的女子再次进来,小灵道:“主上不是有一份大礼要送与玉姑娘么?你去拿来罢。”
初雪似微有些迷茫地看看小灵,小灵提醒道:“便是今晨我给你看的那个木匣,你取来便好。”
她一说木匣,玉倾的心再一抖,立刻联想到了自己怀里的这个木匣。
初雪应了一声,又离开了。
玉倾将自己怀中的那个木匣取出,道:“又是这种礼物?”
小灵嘻笑一声,道:“这个未免粗糙了些,等下要带过来的那个,可是主上精心准备的呢,主上说过,玉姑娘一定看了便会舍不得放手了。”
玉倾却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将那木匣放在腿上,然后慢慢打开木匣,掀开那块白布。
入眼的,仍是那只修长优雅的手,虽然离了主人的身体,却仍旧美丽。
玉倾的手轻轻罩上那只断手,抚摸了一阵,就似在抚摸情人的手,最后,五指相扣。
小灵脸上不禁滑过一丝诧异,很快消失不见。若不是见到玉倾此时仍旧镇定如初,她定会以为玉倾疯了。
“小灵姑娘,你爱过人么?”玉倾深情地看着那只断手,突然开口道,声音平和温柔,听在小灵耳里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玉姑娘对小灵的私人情况如此关心?”
玉倾微微笑道:“我想,你定是没爱过了,而且,你也不知道什么叫爱罢?”她轻轻亲了亲那只断手,小灵的脸上再也掩不住惊骇之色。
这人疯了!那一瞬间,小灵如是想。
“你若是爱过,又怎么做得出这般残忍之事?……不过,这帐无论如何,也不能只算到你头上,你主子要担大头才是。”
小灵勉力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听到玉倾这话,便冷哼一声。
玉倾却似听而不闻:“我知道这手是我哥的。所以,你们备下的下一份礼,想来,也和这个差不多罢?能不能说说,又是什么部位?”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私语低喃,脸却一直摩挲着那只断手,小灵哪敢再看向她,眼光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只有脸上还能勉强保持镇静神色。
“是另一只手么?”玉倾忽然道。
小灵猛地抬起头看向玉倾。
玉倾心下凄苦伤痛,却听到自己嘴里笑着道:“为何不一起送来呢?还这样分了个先后,实是不好。”
小灵咬咬牙。虽然她善变机敏,但毕竟只是个女孩子,眼见玉倾这般不似常人的情状,心下已然先有了几分无措,此时见她问起,便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适才说过,第一份礼物备得粗糙了些,第二份要精美得多,玉姑娘看了自会知道。
玉倾的眼神沉了下去。
初雪进来,双手奉了一个盒子给小灵,道:“灵姐姐,木匣取来了。”
小灵却没有伸手去接,似乎忌讳着什么,道:“那是主上特意给玉姑娘准备的礼物,你直接交给玉姑娘罢。”
初雪虽不明所以,仍旧走到玉倾面前,恭敬道:“玉姑娘,这是我家主上的礼物。”
玉倾死死盯着那木匣半晌,一动不动。
初雪见玉倾不接,抬头不解地看着玉倾,却没说话。
玉倾深吸一口气,伸手将木匣接了过来。
初雪又施一礼,便出去了。
玉倾没有打开木盒,只问道:“你家主上还吩咐你什么了?除了再送这个盒子给我,可还有其他吩咐?”
她此时似乎只在问一件最普通不过的小事,可是小灵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自己奉主上的命令送了这份礼物后,心下也有些沉重起来,无法再对玉倾说谎,于是老老实实道:“我家主上新近得了一道菜的新奇作法,特命我们做了请玉姑娘品尝。”
玉倾喃喃道:“是么?”
她虽然心系越倾国而冲出巫女府,但心里一直是明白的。为了不牵连到秋百合,玉倾便先行遣走了她。一路跟小灵来到点翠山,在路上她也琢磨过,知道小翠的主子定然会先将自己磨折一番,让自己先从心理上脆弱起来,这样他们才更好下手,因此已然暗暗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做好准备是一回事,能否承受住又是一回事。在这个时空,玉倾的弱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越倾国。开始是越倾国身上韩丹的灵魂,现在则是韩丹的灵魂再加越倾国本人。那只手已经让她乱了心,现在小灵居然说还有一个木匣装的礼物,而且还有菜肴。虽然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想来也定不是好事。
而且,现在作为后继礼物的第二只木匣,就在眼前。
这木匣里又盛着什么?
会不会是越倾国的第二只手?
玉倾看着那只木匣,心乱如麻。
小灵似乎也对玉倾的情绪有所触动,意外地没有再说什么刺激她的话,只是一直默默地看着玉倾的动作。
玉倾没有抬头,一直盯着木匣。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那只断手放到先前的木匣里,再将两只木匣全放到石头上。
一只已经翻开盖子的。
一只尚未打开盖子的。
掀开盖子的,里面是白布上放着的断手。
玉倾慢慢伸出手,将第二只木匣的盖子轻轻打开。
她的动作很慢很慢,似乎她的手此时也已经重逾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