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纷纷自动让出一条路,段尚燃缓缓走来。
阳光下,他的身影逆光而来,身后拥抱着的,是漫天光束,镀上一层金边的人,看起来高贵如神谪。
他一步步往喻颜走去,一点一点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减,最后,他微微弯下腰身,两人之间,便只剩下不到一个指节的距离。
喻颜始终紧绷着脸,被粉底掩盖的面上看不出苍白,只是自额角,慢慢落下一滴冷汗。
“抱歉,我来晚了。”
他的呼吸喷洒在面上,垂下的眼睫长长的,看起来温柔极了,语气也分外宠溺。
喻颜心口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般,疼的麻木,环顾一圈,他身后的人表情各异。
忽的便觉得可笑极了,段尚燃,这个男人总是拥有让她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的本事。
她的婚礼,成了她的笑话。
喻颜久久的看着他,最后似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控诉的骂道:“段尚燃,你混蛋!”
头顶的太阳照得人身子发颤,那火红的光束从一个变成两个再到迷糊。
喻颜终于有了闭上眼睛的理由。
力量流失时,她身子软软的倒下去,失去意识之前,听到段尚燃焦急暴躁的声音:“钟书,打120!”
……
喻颜做了个梦。
梦里光怪陆离,她将自己二十五年以来所经历过的事情全部看了一遍。
猛然回忆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一生,和段尚燃的牵扯几乎是从未断过,包括她消失了的那五年,也只是她单方面的认为。
“都睡了一天了,怎么还没醒?”
半梦半醒之间,段尚燃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而后,她便听到北善之道:“放心,只是发烧,可能是太累了,才睡了这么久。”
段尚燃没有再接话,他坐在床边,看着那张卸了妆之后略显苍白的小脸,心头一阵钝痛,并不激烈,但那缓慢的疼痛更是难熬。
他错过了他们的婚礼,这不管是对喻颜还是他自己,都将会是一件不能原谅的事情。
“我说,你到底是有什么急事,竟然连自己的婚礼都……”
都不放在心上,北善之及时的住了嘴,他看着一脸深色的男人,实在想不通会是什么理由,让他这么毅然决然的选择抛弃喻颜不管。
段尚燃闻言眸光闪烁下,他思绪跟着北善之的话,回到早上。
回忆起那一幕的时候,他心脏还是不由得一缩,敛下神情,他淡淡的转移话题:“没什么,你确定她只是发烧?”
北善之的医术被人怀疑,他不由得黑着脸,气恼的道:“拜托,我好歹也是DA的医生,不要这么光明正大的,怀疑我的实力好么?”
段尚燃抿唇,他目光划过喻颜轻颤的眼睫,眼底一丝了然。
“行了,你先出去。”
北善之憋了一肚子证明自己的话,被他这一堵,顿时呛得俊脸通红。
咬了咬牙,看着他摆给自己看的后脑勺,最终还是走出去。
闭着眼睛的喻颜在听到那动静不小的关门声后,段尚燃的话轻飘飘的传入耳里。
“醒了。”
不是疑问句,喻颜紧了紧眉心,还是缓慢的睁开眼睛。
睡得太久,连屋里微弱的灯光都觉得刺眼,段尚燃像是明白她的心思,侧过身子,将自己挡在她面前,遮住她觉得难受的光线。
喻颜看了他一眼便要起身,手臂却被他压住在掌心,一抬眸,便撞进他的眼底。
“你发烧了,别起来。”
一如既往的低沉沙哑的声线,喻颜便真的不再坚持,翻了个身,背对他。
段尚燃的身子一僵,他顿了顿道:“你在怪我。”
喻颜盯着窗台上随风飞舞的纱幔,不接话。
“我没能及时到场,是我的不对,但是你……”他的声音在激动的地方戛然而止,接着深吸口气,压下那烦躁的情绪,哑声道:“能不能说句话?”
说句话?有什么好说的?
说她今天再一次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放鸽子的感受?
说她作为新娘,却举办了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的滋味?
段尚燃,你可真够狠心的。
良久之后,空气里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段尚燃最后一丝耐性被磨尽,他猛地俯身,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修长的腿扳住她的双腿,手下按着的正是喻颜的手腕。
身上的男人阴沉着一张脸,眼底的汹涌澎湃的情绪高涨,迫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方式回应我,喻颜,你还不了解我吗?说话啊!”
饱含愠怒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喻颜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热浪,嘴角缓缓勾起个笑容,带着浓重的嘲讽。
“段尚燃,你混蛋。”
她似乎是没了词汇一般,将昏迷之前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刚醒来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样的话,却让段尚燃扬了眉梢。
“对,就这样,你想骂什么骂什么,只要你能理我。”
他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真实纯粹,喻颜收敛了笑意,眉心越蹙越紧。
他是傻了吗!
“你骂吧,我听着。”他将身子压在她身上,脸与她之间靠的,几乎要鼻尖对鼻尖。
喻颜看着看着,本来如同一汪死水的心底,陡然间便澎湃起来。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自私自利的小人,就应该把你发配到古代刑场,感受下浸猪笼的感觉,你这比陈世美还讨人厌的负心汉!我恨你!”
像是某根弦突然崩断了一般,喻颜一边骂,一边不受控制的掉眼泪,奈何手被他按住,擦也擦不了,顿时更是羞愤的眼泪流的更凶。
她见过这世界上最混蛋的男人莫过于段尚燃了,而她,则是最没出息的那一个。
骂人就骂人,哭什么哭!
段尚燃看着她哭的极其委屈的模样,心里像是被塞了棉花,鼓鼓的发闷,良久,他轻叹一声,腾出手将她面上的泪水擦掉,捧着她的脸,认真问:“骂完了?”
喻颜咬着唇,依旧愤然的盯着他。
“骂完了,那就该我说了。”
他将她被泪水浸湿的发丝拢到耳后,俊美的面上温静一片。
“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在意任何人,包括我,知道吗?”
段尚燃轻声言语,喻颜抬眼看着面前深刻的映入骨子里的面容,忽的,便生出一丝疲惫来。
“段尚燃,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太过虚伪了吗?”她毫不留情的说着,话里的失望与不信任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
“你现在是这么对我说,但是当段晚晚在这里的时候,你敢保证,你还能说出这句话?”
喻颜咄咄逼人,似乎誓要弄出答案一般。
段尚燃眼睛一点一点的深沉下来,但是她的声音却还是没有停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早上你突然消失,也是因为她吧?”
说不清话里包含了多少的笃定,喻颜笑出声来。
关于他段尚燃,她还是有这个自信推断的。
能够让他这样弃一切而不顾的,试问这天底下,除了段晚晚,还能有谁?
“你不知道当时情况,暖暖的车里被人安了定时炸弹……”
“那爆炸了吗?”
几乎是在他前半句说出来的时候,喻颜的心便刷的下沉了下去,她打断他的话,声音渐冷。
段尚燃的脾气又上来,他压低了声音:“当时她的车被锁,我要是再迟去一步,便会爆炸,你觉得她有必要拿自己的性命来阻拦我们?”
想都没想,话便这么说了出来,段尚燃唇线紧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面色一片阴郁。
喻颜被这一句话都逗笑,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这样的男人,她穷极一生都斗不过。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不但自私,还很无耻。”
听着她这样的评语,段尚燃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一张俊脸依旧阴沉的可怕,他大手放在她的额上,试了下温度。
不烫了。
“烧都退了,还在说胡话,在家里乖乖待着,我去处理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他说着起身,全然不顾喻颜渐渐发黑的面色。
无耻!不要脸!
什么发烧说的胡话,她明明发自肺腑!
段尚燃站起身子,将刚才挣开的衣扣扣上,黑色的礼服衬出一丝禁欲系的惑然来,临走前,他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伏在她耳边低语。
“再无耻,再自私,也只对你,你喻颜这一辈子只能是我的。”
这样的话,他很少说,但是每一次,都会使得她心中深深一震。
看着那颀长身形渐渐消失,喻颜长叹一声,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又一次,因为段晚晚,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
但是经过这事儿,她也算是明白,并不是她不想惹是生非,便可以安宁过日子的,有些霉头,就算不碰,也会自己找上来。
段晚晚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不争不抢,但不代表一味退让。把她逼到绝路上了,她不反击的话,只会自己摔个粉身碎骨。
一次两次,她可以忍,但凡事事不过三,她段晚晚既然有挑衅的心,就该做好被反击的准备!